一語畢,婦人們前仰後合地笑起來,真實不做作的笑聲在晨霧的田野間暢快地飄開,傳遍阡陌良田。
江念看著眼前的一幕,覺得心裡也跟著輕鬆起來,看著她們談笑,說著家長裡短。
任煩惱再洶湧,也不過是大江大河裡微不足道的浪花。
她心底的難症還在,並未解開,可心境不似那樣苦鬱,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安撫。
雲娘帶著江念在村子裡兜轉了一圈,走到一條清澈的村溪邊,尋了一塊平坦的大石坐下。
“怎麼樣,我們雲水村的風景不錯罷?”
江念挽起耳邊的碎發,點頭道:“銜山繞水,這小村莊會生地方。”
雲娘噗嗤一笑:“聽你一說,感覺咱們村活了,是從土裡生出來的。”
“妹子,咱們算是共患難共生死,我也不把你當外人。”雲娘停頓了一會兒,顯然後麵還有話。
“雲姐姐,你有話但說無妨。”江念說道。
雲娘這才開口:“妹子,我是想說……”說著往江念臉上看了一眼,轉而一笑,“咱們拿個網兜去抓些魚,晚上烤著吃如何?”
江念呆了呆,她在夷越的過往雲娘是清楚的,她以為她會說一些奉勸的話,勸她回夷越,抑或是勸她繼續留在大梁。
沒想到她卻說去捕魚?
“捕魚?”
“對,你看咱們雲水村好山好水,就眼前這條村溪,因著溪水清澈,裡麵有好多小魚兒,柳根子你吃過沒有?”
江念茫茫地搖了搖頭,這搖頭不是沒吃過,而是就算吃過了她也不知道那魚兒叫什麼名。
“咱們這裡的村溪因著水質乾淨,裡麵有好些寶貨,這會兒還能捉些螃蟹哩!”雲娘是個風火性兒,嘴裡說出的話同行動隔不了幾步遠,說著便起身。
“走,咱們脫了鞋襪,就在溪邊撈一撈,晚間我做油炸小魚兒,蒸螃蟹吃,叫你嘗一嘗我的手藝。”
說罷叫秋水去院中拿抄網來。
江念完全跟不上雲娘的步調:“脫鞋襪……撈魚?”
“是呀!你兒時定沒這樣玩過水,是不是?”
江念望向不遠處的小清溪,說道:“那水裡會不會有什麼咬我的腳指頭?會不會溺進去,我不太會水。”
雲娘看著江念,吃吃笑起來:“你看你膽小的。”
江念把臉一紅,兒時她坐著馬車遊郊外,途經一個河塘時,也曾羨慕那些在河塘裡玩水的孩子,嬤嬤在一邊告訴她,那水裡有“水鬼”專拖小孩下水,說她細嫩肉兒,水鬼最喜歡,她要下到水裡,水鬼就得加餐,叫她不許靠近河塘。
自那之後,江念就記住了,再不想鳧水之事,雖然後來長大,也知道嬤嬤是嚇唬她,可是那話的作用還在。
“這片是淺水灘,哪怕到溪中間也隻齊到大腿處,往下去好遠水才漸深,咱們隻在溪邊,水將將沒及小腿肚。”雲娘指了指麵前的清溪。
江念聽罷,隨著雲娘近到溪邊,見雲娘麻利地脫了鞋襪,她也跟著脫去鞋襪。
一入到水裡,溪水有些涼,清澈的溪水沒到腳踝,很舒爽,腳下是滑溜的小石,有些膈腳。
江念慢慢放大膽子,往前行了幾步,低頭看著水裡的雙腳,不時有小魚兒從旁邊遊過。
“看見魚了,要怎麼抓?”
“我讓秋水那丫頭拿抄網去了……嘿,來了,來了。”雲娘招了招手,“這裡。”
秋水將抄網遞給兩人,然後就守望在一邊。
兜撈了一會兒,木桶裡有了不少魚,然後雲娘又帶著江念扒石頭找螃蟹。
“這個時節的螃蟹最是肥美,不論是公蟹的蟹膏還是母蟹的蟹黃很是豐腴。”雲娘說道。
江念並不懂這些,平日裡她隻吃現成,於是笑說道:“我這是生了個好人家,又在太平年歲中,像我這樣的無用之人,若是哪日天下大亂,逃難的路上能把自己給餓死。”
雲娘一麵翻石頭,一麵笑說道:“也不是這麼說,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你看咱們那會兒,那樣艱難都活下來的,還有什麼怕的,不過好在都過去了,怎會有逃難的日子哩!”
“倒也是,我也就是這麼一說。”江念抬起頭,將手抬起遮住額,擋住頭頂曬人的光線,沿著河溪放遠目光。
雲娘一個手快,抓住一隻肥大的螃蟹,瀝著水舉起,迎著日光,對江念說道:“就算哪日逃難,還有婦人我呢,咱們也算難姐難妹了,隻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這時,溪岸邊的秋水插話道:“雲娘,那有沒有我吃的?”
這一問,三人皆是笑出聲,本是隨口之言,說著說著竟像真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