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夜,眾人吃多了酒,第二日都起晚了,尤其是雲娘,因是給她做生,眾人哄她吃酒,她吃得最多。
次日一早,幾人都起了隻她屋裡還沒動靜。
“灶房留些餅和湯,用紗隔著。”江念吩咐秋水。
“留著了。”
兩人也不叫雲娘,讓她繼續睡,然後出門去了香料鋪。
雲娘迷迷糊糊醒來,周圍很安靜,看了眼紗窗上的天光,叫了一聲:“水丫頭?”
“妹子?”
沒人回應,料想她們已經離開,於是揉了揉額穴,歎了一口氣,把胸腔還混沌著的氣息呼出。
昨夜,她們讓她許願,她說了什麼,她說,還想著哩,深夜寂靜之時,就會想著那麼個人。
不知他可有想自己。
這麼想著,生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她就再沒任何猶豫,要去完成它,於是從床上起身,洗漱一番,把灶房的餅吃了,出了門。
出門時,街麵已經很熱鬨。
雲娘腳步連貫沒有半點遲疑,徑往一個方向行去,顯然要去的那個地方,她很熟悉,終於,在一個攤位前停下,坐了下來。
攤主是一個後生,白淨淨,頭上戴著方巾,看了一眼雲娘,問道:“嫂子要寫家書?”
雲娘點了點頭,後生執筆蘸墨,雲娘開口,磕磕巴巴說著這一年的生活。
她如今同自己的妹子生活在一起,她們在大夏國開了一家香料鋪,又輕描淡寫地說了海上的遭遇,後被人救下,他們成了友人,住在一個巷弄……
雲娘絮絮說著,不過信中的所有人都未點及姓名。
後生見婦人說到這裡便開始支吾,臉上生出紅暈,當下明了,想來下麵的話語難以啟齒,於是問道:“嫂子寫給家人?”
雲娘點了點頭。
後生又問:“家人是男子?”
雲娘臉又紅了一點,不過仍是點頭。
後生懂了,他在這裡出攤,什麼樣的客人沒見過,這位婦人想寫一封相思信,而那收信之人同她又非正經夫妻。
後生再次執筆蘸墨,說道:“不如小生寫一封,把先前說的那些經曆寫下,後麵的話,儘表關切和想念,寫完後嫂子看一看,若有哪裡不通,再改如何?”
雲娘想了想,覺得也可,於是應了。
後生按著標準式樣,規規矩矩寫了一封,然後遞給雲娘。
雲娘認得一些簡單字樣,看了一眼又讓後生讀給她聽。
一封即將寄往外海的書信就這麼定下。
後生將信套好,再次執筆:“送往何處?家宅住址?”
“夷越國……”雲娘頓了頓,扣了一下指,又道,“東南市,第三街,巷口南第一家,申府。”
那後生聽了長長的“喲”了一聲:“寄往外海的信。”
“是,可以寄出麼?”雲娘擔憂道。
“可以呀,隻是咱們長福坊沒有寄外海的驛站,你得去麟德大道,那一爿有。”
雲娘聽後舒了一口氣,接著又聽後書問:“收信人姓名是?””
“申……申……”
雲娘已耽誤後生不少時候,且後麵又來了一人,隻想儘快收銀錢把人打發,好做成下一單生意,於是連連寫上:申申。
雲娘“噯噯”兩聲:“我還未說完,你怎的就寫上了。”
後生朝雲娘睇了一個“我懂你”的眼色:“這樣稱呼更親昵。”
“你把人名寫錯,人怎麼能收到?”
“這地址沒錯就成,定能收到,嫂子大可放心。”後生忙著把信往雲娘手裡一塞,等她給銀錢。
雲娘想了想,也對,地址沒錯,他應當能收到。
當初,她去了夷越,就一直在司藥局當值,剛進王庭那會兒,連藥材名字也叫不出,她又識不得太多字,那些夷越宮婢欺生,彆說問事問物了,她們不找麻煩就算好的。
其實她當時的處境相當不好。
直到那個人出現,記得有一次,藥局來了一批藥材,需要她們分揀處理。
那個時候的她被排擠,不好做的活計都丟給她,往往藥材一來,後麵的處理就落到她的頭上。
她讓宮奴把幾捆藥材拖到後院,然後鋪散開,先做一些簡單處理,料理了一上午,終於清出個模樣,於是把這些草藥攏起,正待起身,前殿的掌藥女官走來。
“這是剛來的藥材?”
雲娘點頭應是。
掌藥女官往周圍看了看,似是在找什麼:“不是有三捆麼,還有兩捆呢?”
“三捆都在這,我拆開後合在一處,一起清揀。”她想著自己能做就多做一點,便一口氣把三捆都散了。
那掌藥女官先是怔了怔,之後麵色一變,驚聲出:“你把三捆合在一起了?!”
雲娘怔怔地點頭:“是。”
女官閉上眼,再次睜開,聲音又冷又硬:“誰告訴你要合在一處了?你難道不知這三捆裡有兩捆是金絲草,另一捆是銀錢藤?”
雲娘也慌了:“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