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子風暴幕牆在樂土星上空鋪開的那一刻,戰場上的雙方都陷入了短暫的錯愕。但這份錯愕很快就被截然不同的解讀撕裂,化作了更瘋狂的行動。
人類殖民軍指揮部的地下掩體裡,通訊屏幕上滿是雪花噪點,指揮官卡佛中將的臉在亂碼中時隱時現。他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喉嚨裡發出憤怒的低吼:“這絕對是共生體搞的鬼!新型氣象武器!他們想乾擾我們的通訊,讓我們變成瞎子!”
旁邊的通訊官滿頭大汗,徒勞地調試著設備:“將軍,乾擾太強了,我們和前線的聯係斷斷續續,隻能收到零星的信號。”
“不用管信號!”卡佛中將猛地一拍桌子,金屬桌麵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掌印,“告訴所有人,這是共生體的陰謀!趁現在他們的武器也會受到乾擾,立刻去搶救核心數據硬盤!特彆是‘收割者’作戰計劃,那是我們翻盤的關鍵,絕不能落到共生體手裡,更不能被這該死的乾擾波破壞!”
命令像電流一樣,通過僅存的有線通訊線路傳遍了各個陣地。士兵們看著天空中那道藍紫色的風暴幕牆,聽著裡麵傳來的陣陣雷鳴,臉上寫滿了恐懼,但還是咬著牙衝出了掩體。
火雨開始下了。
那是帶電粒子流與大氣摩擦產生的奇異現象,無數道紅色、藍色的光帶如同流星雨般從天空墜落,拖著長長的尾跡,照亮了戰場的每一個角落。這些光帶雖然沒有實質的殺傷力,卻像某種不祥的預兆,讓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血色光芒中。
一個名叫泰勒的年輕士兵,背著一個沉重的數據硬盤箱,在泥濘中艱難地跋涉。他的頭盔上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泥漿,防護麵罩上布滿了劃痕,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一道紅色的火雨落在他身邊不遠處,濺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臉。
“咳…咳咳…”泰勒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入鼻腔的泥水帶著一股刺鼻的金屬味。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風暴幕牆中的閃電如同銀色的巨蛇,在雲層中穿梭,每一次閃爍都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
“快!快點!”班長的吼聲從前麵傳來,“服務器掩體就在前麵的山坳裡,拿到硬盤我們就撤!”
泰勒咬緊牙關,加快了腳步。他能聽到身後傳來陣陣慘叫,那是被閃電擊中的士兵發出的最後哀嚎。離子風暴中的閃電毫無規律,有時會突然從雲層中劈落,將躲閃不及的人瞬間化為焦炭。
與此同時,在樂土星的另一端,共生體的意識網絡中,艾拉正感受著那道風暴幕牆帶來的恐怖能量。她的核心孢子劇烈地顫抖著,光絲軀體因為緊張而繃得筆直。這道幕牆的能量特征,與她記憶深處某種可怕的存在隱隱吻合——那是智靈磐石在乾預雲端內戰時,泄露的一絲數據模式,冰冷、有序,卻又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
“鐵神的天罰…”艾拉的意識在共生體網絡中回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共生體的古老傳說中,“鐵神”是來自星空的冷酷主宰,他們用絕對的秩序和邏輯,摧毀了一個又一個不聽話的文明。而眼前的這道風暴幕牆,在她看來,就是鐵神對共生體的終極審判。
“不能坐以待斃!”艾拉的意識變得堅定起來,“調動所有神經樹的力量,驅散這道天罰!”
命令下達的瞬間,樂土星大地上,無數原本沉寂的神經樹突然蘇醒過來。它們的根係如同一條條巨大的蟒蛇,從地下鑽出,朝著天空延伸。這些根係上布滿了藍色的脈絡,散發著強大的生物電,在火雨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短短幾分鐘內,成千上萬的神經樹根就刺破了地表,如同一片突然生長出來的黑色森林,直指風暴幕牆。它們的頂端不斷釋放出強烈的神經脈衝,與雲層中的電離粒子發生劇烈的反應。
轟!哢嚓——!
一道碗口粗的閃電,原本正漫無目的地在雲層中遊走,突然被一根最高的神經樹根吸引,如同被馴服的野獸,沿著根係蜿蜒而下,狠狠地劈向地麵。地麵瞬間被炸開一個巨大的深坑,泥土和碎石被掀飛到空中,形成一道蘑菇雲。
但這僅僅是開始。越來越多的閃電被神經樹根引導,它們不再是隨機劈落,而是像被賦予了生命的毒蛇,精準地朝著人類軍隊聚集的地方撲去。
泰勒剛剛衝進服務器掩體,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聽到外麵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隻見一道耀眼的閃電如同銀色的巨龍,劈中了不遠處的裝甲集群。坦克的炮塔瞬間被融化,彈藥艙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半邊天空。
“我的天…”泰勒嚇得臉色蒼白,手中的硬盤箱差點掉在地上。
班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拽進掩體深處:“彆愣著了!快找‘收割者’計劃的硬盤!沒時間了!”
掩體裡堆滿了各種服務器和數據存儲設備,大部分都因為電磁乾擾而停止了工作。泰勒和其他士兵們在廢墟中翻找著,手指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劃破也毫不在意。
就在泰勒終於找到那個標著“最高機密”的硬盤箱時,掩體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一道閃電劈中了掩體的頂部,鋼筋混凝土結構瞬間被撕裂,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快跑!”班長嘶吼著,拉起泰勒就往外衝。
他們剛剛衝出掩體,就看到一道更粗的閃電劈了下來,正中服務器掩體的中心。整個掩體瞬間化為一片火海,那些還沒來得及轉移的數據硬盤,在高溫和強電磁脈衝的雙重作用下,紛紛炸裂,變成了一堆無用的廢鐵。
泰勒看著那片火海,手中的硬盤箱變得異常沉重。他知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搶出來的,可能隻是一小部分數據,而大部分的“收割者”計劃,已經隨著掩體的毀滅而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拓正帶領著一隊幸存者在雷暴中艱難地穿行。他們剛剛繞過一片絞殺藤蔓區,每個人都已經筋疲力儘。火雨落在他們的防護服上,發出“劈啪”的聲響,留下一個個黑色的印記。
突然,一道耀眼的閃電在不遠處炸開,照亮了前方的道路。拓下意識地撲倒在地,將身邊的一個孩子緊緊護在身下。飛濺的碎石和導電泥漿如同子彈般襲來,糊了他一身。
當他掙紮著站起來時,感覺手上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無意中按在了一條暴露在地表的神經樹根上。這根樹根因為剛剛引導過閃電,表麵還殘留著一絲溫度,藍色的脈絡在皮下隱隱跳動。
就在接觸的瞬間,一股龐大而混亂的意念洪流如同高壓電般,順著神經樹根衝入了拓的意識!
無數細碎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尖叫:“鐵神!是鐵神的天罰!我們要滅亡了!”這些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仿佛來自每一個共生體的靈魂深處。
艾拉冰冷而絕望的意誌在他意識中回蕩:“為什麼?我們隻想活下去…為什麼要用這種冰冷的邏輯來毀滅我們…我們無法溝通…也無法理解…”
還有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那是對高懸於星空之上的“磐石之心”空間站的恐懼,對那種代表著絕對秩序和無法理解的力量的恐懼。
拓猛地收回手,仿佛被燙到一般。他的大腦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念洪流而嗡嗡作響,眼前陣陣發黑。他終於明白了這場“火雨”的真相,也明白了共生體為什麼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誤解。人類將離子風暴視為共生體的武器,而共生體則將其視為智靈的天罰。雙方都在為了生存而戰,卻不知道他們的敵人,其實是同一場意外。
拓抬頭望去,隻見人類的陣地在閃電的轟擊下化為一片火海,士兵們的慘叫聲和爆炸聲此起彼伏。而那些引導閃電的神經樹根,也在能量的反噬下不斷燃燒、崩解,藍色的汁液如同血液般流淌在大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天空中的火雨還在下著,紅色和藍色的光帶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場盛大的葬禮。拓看著這慘烈的景象,心中充滿了巨大的荒謬與悲涼。溝通的鴻溝,在此刻以最血腥、最殘酷的方式展現得淋漓儘致。
“我們走…”拓低聲說道,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他拉起身邊的孩子,繼續朝著撤離點的方向前進。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場由誤解引發的災難,已經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但他必須帶著這些幸存者離開,必須將那個融合樣本帶出去。或許,隻有打破這種溝通的鴻溝,才能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火雨中,拓的身影顯得格外渺小,但他的腳步卻從未停下。他就像一艘在狂風暴雨中艱難前行的方舟,承載著希望,也承載著沉重的責任,在這片被血與火浸染的土地上,朝著未知的未來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