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昴返回山洞,柳伶薇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水盆,洞內已升起了一個火堆,烤得人暖洋洋的,柳伶薇拿水盆架在火堆上,隨後道:
“大師兄,多虧了你事先安排,否則我若毫無準備的跑去武陵碼頭,隻怕現在也給人抓起來了。”李光昴搖搖頭:
“事先調查探知情報,聲東擊西,潛入,混淆視聽……這些本事都可以慢慢學。可最重要的,卻絕不是這些。”柳伶薇奇道:
“那什麼最重要?”李光昴一指她:
“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顆這樣的心。”柳伶薇默默點頭,隨後笑道:
“大師兄,難得你誇獎我。其實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是大俠嘛。”李光昴聞言,默默點頭,隨後笑道:
“師兄希望,誇獎你的機會能越來越多。”
“嗯,”柳伶薇鄭重點頭,隨後苦著臉道:
“可是,光有一顆當大俠的心可不夠。就好比此時此刻,要做些什麼,我可半點頭緒都沒有啦。”李光昴點點頭,隨後道:
“當務之急,是先治療盛少俠的傷。”師兄妹二人聽聞江笑書失蹤、盛於燼被抓的消息後,便急匆匆的趕來,先前發生了何事,師兄妹二人隻聽了坊間那些光怪陸離的傳言,真正的實情,關鍵的線索,該如何確定下一步的行動,都需在盛於燼徹底蘇醒恢複後,才能確定。
柳伶薇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點點頭,隨後便輕輕掀開了蓋在盛於燼身上的霸王猇皮一角黑虎皮掀開後,那股血腥味混合腐敗的味道便直冒出來,柳伶薇絲毫不以為意,轉頭喊道:
“師兄。”李光昴屏住呼吸,拿出手帕,浸入那盆溫水,遞給了柳伶薇,柳伶薇接過後,便為盛於燼清理脖頸四周與肩頭鎖骨的傷口。
柳伶薇耐心的擦試著,將那些腐敗的,呈現著詭異粉紅色的肉糜割下,露出了原本的皮膚與肌肉,皮膚大麵積龜裂,肌肉千瘡百孔,四處呈現出病態的紫青色,柳伶薇見之,不由得垂淚。
更不用說,在擦過鎖骨之時,那兩顆隻剩釘尾露在外麵的蝕骨喪魂釘,深深刺入了鎖骨,無時不刻侵蝕著盛於燼的軀體,柳伶薇見之,更是不忍直視,隻轉過頭抹眼淚。
李光昴見狀,用厚布抱住手掌,運氣凝神,捏住了蝕骨喪魂釘的釘尾,內力湧動之處,
“嗤嗤”兩聲,拔出了那兩顆釘子,同時被帶出的,還有已發黑的汙血,一記倒刺扯下的大塊零碎。
“唔……”沉睡中的盛於燼不由得悶哼一聲,他似乎恢複了些意識,輕聲道:
“用刀割……再取……”李光昴一呆,隨後低聲道:
“抱歉。”一旁的柳伶薇聞言,便一咬牙,取出數根弩箭,在火堆上炙烤,一盞茶後,箭頭已燒得火紅。
柳伶薇提起一根弩箭,毫不猶豫的刺入盛於燼左肘,弩箭將盛於燼的左肘燙得嗤嗤作響,箭頭瞬間沒入血肉關節,柳伶薇抬手一拔,取出了那一根蝕骨喪魂釘。
而後她又如法炮製,除了丹田那一根最凶險的之外,將剩餘的蝕骨喪魂釘儘數取出,這期間,盛於燼一言不發,可額頭滲出的大汗,與他牙關再次震出的鮮血,卻仍能看出他正在經曆莫大的痛苦。
“大師兄,心脈。”柳伶薇沉聲道,李光昴立刻按住盛於燼的胸口,渾厚的內力湧入,牢牢護住了盛於燼的心脈,隨後他對柳伶薇點了點頭。
柳伶薇深吸口氣,將三根早已燒得火紅的弩箭取下,朝盛於燼丹田的那根蝕骨喪魂釘猛力一刺,以求能鬆動此釘。
“呃啊……”盛於燼痛呼失聲,渾身顫抖起來。柳伶薇麵如寒霜,隨後握住那根蝕骨喪魂釘,力貫手臂,猛的一拔,眼前血光閃動,血液濺了柳伶薇滿臉。
奇怪的是,丹田處的血液,卻不再是先前那般紫得發黑,反倒是紅得刺眼,紅得發豔,而且散發出極濃烈的血腥味,與其他惡劣的味道簡直格格不入。
盛於燼頭往後一砸,昏了過去,療傷總算完成了第一步。再然後,李光昴出手如風,將盛於燼身上折斷的骨骼對齊,然後抹上膏藥,用樹枝作夾板,固定了起來,而後又力透指尖,在盛於燼周身大穴遊走,將亂如線頭的經絡一根根扶正,在注入少許內力溫養。
令李光昴驚奇的是,最後一根蝕骨喪魂釘被拔出後,盛於燼的身軀就仿佛受到了某種感應,從他丹田處,不斷湧出肉眼可見的紅色,如同蕩開的波紋般,波及到了全身各處,李光昴著手之處,不再似先前那般僵硬冰冷,反倒充滿了柔和與溫熱。
李光昴無瑕思考盛於燼身上發生了什麼,隻繼續治傷,隨後發出一連串指令:
“棉花、紗布、金瘡藥、跌打膏、夾板……”聽見指令,柳伶薇便立刻遞上,二人不斷忙碌,直到天色漸黑……盛於燼睜開眼,發現自己又不再山洞了,放眼一瞧,卻又到了那座火海。
這裡究竟是哪裡?這個問題自記事起,便始終在盛於燼心中環繞,可他無論怎樣詢問那人,那人都一言不發,甚至連諷刺和怒罵都欠奉。
盛於燼隻好記下這火場每一寸土地的模樣,確保自己在現實中遇見時,能一眼就認出來。
“他”仍是躺在一處大火堆上,
“他”身下的大火堆,是盛於燼覺得最好奇的東西。原因無他——整個火場,隻有這個火堆,盛於燼完全看不清,用什麼材料助燃?
為什麼燒得這麼猛烈?
“他”為什麼總愛躺在上麵?這些點,盛於燼通通不知。見盛於燼看向自己,
“他”抬起頭道:
“你廢了,知道麼?”盛於燼絲毫不覺得意外:
“奇經八脈中,即便情況最好的心脈,都傷了小半,其他幾脈,更是慘不忍睹,骨頭也折斷數根,至於皮肉……格狗日勒,墳裡刨出來的僵屍也比我重二兩。”
“他”似笑非笑:
“你不覺得可惜?”
“我還活著。”
“然後呢?”
“沒有然後。”聽見這話,
“他”不由得一呆,隨後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朝盛於燼一砸:
“拿著滾!”盛於燼抬手接過,低頭一瞧,頓時一愣。這是,那張邪門的羊皮紙?
這東西不是被江嶽幫毀壞了麼?盛於燼默默收回羊皮紙,隨後道:
“我有問題問你。”
“你不配問我問題。”那人的脾氣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充滿輕視。
“我很奇怪,為什麼你的手被燒爛了,”盛於燼說罷,低頭看了看:
“可我的手卻毫發無傷。”轟!頭頂傳來一聲巨響,盛於燼抬頭看去,隻覺得天空好像碎掉了,裹挾著一片銀河墜落而下,朝著火場直壓而來,瞬間壓碎了一切,化為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