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伶薇咬著牙道:
“江笑書告訴過我,大俠就是言必行行必果的,答應了的事,天打雷劈也要辦!而且,大師兄那麼看重師門名譽,可為了我的朋友,不但拔刀相助,還不惜以天星閣之名宣戰,我若是反悔不去,豈不是太過分了?江笑書、盛於燼、王勁威,你們多等等我,等我學成了再來找你們。大師兄,我們出發吧!”
說完,柳伶薇昂起頭,雖然眼中含淚,卻神色堅定。
這下倒真有大俠的樣子。江笑書暗暗點頭。
一會兒去一會兒不去,格狗日勒,硬是搞求不懂。盛於燼很疑惑。
“跟我走?”李光昴皺眉,隨後搖搖頭:
“真不用了,師妹。”
“大師兄!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可天星閣卻不要我了麼?”
“這是什麼話!”李光昴大驚:
“小師妹你已經行過拜師禮,天星閣怎麼可能不要你?”
“那你又不讓我跟著你?”
“我不回贛州了,要去北邊找龍門十鯉的高手切磋一番,再多做些大事出來,你和江少俠他們一起去贛州洪都找師父就好。”
柳伶薇的表情頓時僵住: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還有彆的意思麼?”
“啊沒有沒有,那個那個……外麵好像下雨了,我去收衣服。”
“下雨?不是晴天麼?”李光昴很是疑惑,隨後才猛一回過神:
“不對!小師妹!你剛剛下定的是什麼決心?”
柳伶薇早已跑沒影了,眾人相視一眼,不由得會心一笑……
用過晚飯後,李光昴就要出發了,眾人一齊送到了門口。
“小師妹,要多聽江少俠的話,彆惹禍,去了天星閣,好好跟著師父學藝,希望等師兄回贛州的時候,你的武功能嚇師兄一跳。”
“我一定可以的,大師兄。”
李光昴點點頭,隨後朝江笑書一抱拳:
“江少俠,初識你時,還誤認為你疲憊懶散,誰知你之後所作所為,實在是了不起,無愧於俠義之道,李某佩服!”
“嘿嘿嘿,過獎過獎,不過誰規定大俠就不能懶一點啦?誒,李兄,你先前不是老急著要回去麼?怎麼這會兒突然改主意啦?”
“聽聞你們為弱者出手犧牲的事時,我的心就已十分震動,後來跟著小師妹,同你們並肩作戰,我這才發現自己原先之狹隘,我輩習武,當以匡扶正義、幫助弱小為己任,先前過分執著武功、勝敗、榮辱,卻是本末倒置了。於是我決定北上,去找其他的少年英雄切磋,再與他們一同做一番大事,方才不負我們學武之初心。”
“說得好!”
“而且,江少俠在湘州之舉,為天絕門爭光,若我還是無所作為,我們天星閣便又要被比下去啦。”
“嘿,原來你還是放不下門派榮耀啊?不過要是比這個,那我可太樂意了,巴不得全天下人都來比一下呢!李兄,你可得多多努力了。”
“一定。”
隨後李光昴轉向盛於燼:
“盛少俠,你傷好後,就多勞費心了。”
盛於燼一愣:
“安?”
李光昴笑著擺擺手,隨後又依次同眾人道彆,便上路離開了。
……
“陪我逛街!”柳伶薇二話不說便拽著盛於燼走了,看來不把嶽陽逛個遍決不罷休;王勁威又去廚房研究新菜了,不知道湘菜能給他帶來多少靈感;房內,小魚正在講故事哄小蘭睡覺,一片安詳美好;不遠處的府衙大堂燈光閃爍,想來周自得和李天將正在處理剩餘的公事……
朋友們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江笑書長舒一口氣,終於忙完了,他現在隻需要把李天將“治療”時的殺氣連同體內混雜了傷勢雜質的真氣散去,就能踏踏實實的大睡特睡一通了。
“他娘的,說來真奇怪,原來沒覺得睡覺多麼享受,自從出來走江湖,好像睡個好覺都成了奢望——要麼就得半夜爬起來跑路,展示一下‘高人風範’;要麼就是睡到一半,就被柳伶薇那小妞兒哐哐哐的砸門;好不容易做上夢了,盛於燼又開始呼呼哈嘿的練刀了,跟他娘的不會累一樣……”江笑書自言自語,聳聳肩,隨後回到了房間。
散功的方法李天將已經教過他,他收斂心神,立刻開始運氣散功。
體內殺氣已經和邪功反噬的後遺症及潛在反噬完全混在了一起,囤積在了江笑書的奇經八脈之中,江笑書調動體內真氣纏住它們,緩緩催動功力,兩者相撞,頓時氣海激蕩,丹田劇震!
江笑書早已料到,咬緊牙關,穩住心神,讓真氣和殺氣邪氣相互絞殺溶解,最後化進自己的經絡之中。
胎生靈芝加強了江笑書的經絡強韌度,因此這衝擊雖然猛烈疼痛,但是卻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禍福相依。江笑書腦海中冒出這個詞,隨後立刻感覺到四肢軀乾開始乏力,“禍福相依”的後遺症再次顯現,江笑書仿佛又回到了和小魚在馬背上逃亡的那兩天,覺得自己又成了那葬下去幾百年,又被拖出來暴曬的僵屍。
不過很快,經絡中的胎生靈芝藥力開始發揮作用,從經絡流向了軀乾與骨骼之中,龐大的先天靈氣緩緩填補了進來,鞏固著江笑書的先天根本。
然後是血屍術的後遺症,當時生吞內臟強行提升實力,對經絡產生了巨大的傷害,當場就已爆裂數條,不過後來在護林屋養傷時,江笑書就已將這些經絡接續上,隨後為了參戰,又用修羅殺氣強行鞏固了經絡薄弱處,此時殺氣退去,脆弱的幾條經絡頓時再次破裂,真氣泄入五臟六腑,疼痛難當,江笑書不由得咬牙。
但他很快將真氣歸攏,緩緩溫養經絡,不知多久後,終於完成了對經絡的修複。
在經絡最終修複好時,江笑書覺得眼前一黑,隨後就像被人丟上了萬丈高空,一陣陣眩暈感襲來,他知道,自己丹田經絡的創傷已經全部修複,後遺症也已解決,代價是內力全失,至少一個月才能恢複。
不過這條命終究是撿回來了。江笑書暗歎。
內力全失成為常人後,江笑書眉頭緊皺——為什麼我心裡空落落的?
強大的內力以及殺氣充斥在他奇經八脈和丹田中時,他一戰又一戰,殺完再殺,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劍會給予答案。
當失去了武力,手中劍消失,成為一個常人時,江笑書察覺了不對。
江嶽幫被滅,陳翹楚死亡已成定局,湘州官場被清洗,換上了正直的官員,朝廷不再追究,風波已平。
可是,我們真的贏了麼?江笑書腦海中又冒出了這個問題,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
江笑書抬頭,透過天花板、屋頂、飛鳥、雲層,看向了天空。
他還記得自己童年時第一次看見天空時的心情,初見的好奇過後,年幼的他竟感到一種恐懼,後來學會說話後,他知道自己被一種寂滅的悲哀所環繞,可再抬頭看天時,卻感受不到了。
他也記得那時天空的模樣,那天也是一個夜晚,天空黑暗、深邃、無邊無際。
他那時就開始好奇,天空更上麵有什麼?
當然,長大後的江笑書將這種行為稱之為“閒得卵痛”,對此嗤之以鼻,可江笑書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在人生每一次重大改變時,他都曾仰望過天空。
江府的天空下,他犯下大錯險些被父親處死;觀星台的天空下,他與黎慕江相愛但又離彆;錦官城的天空下,他帶著盛柳二人踏入了江湖;苗王墓的天空下,向依靈差一點就碰到了月亮;湘江的天空下,小魚眼中的銀河……
此時此刻,江笑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想看天空,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確信,天空之上的東西離自己如此之近。
天道就在眼前!
冥冥中的天空,悄無聲息的開了一條縫,江笑書的意識立刻鑽向了那條縫,於是他看見了很多東西——
畜生的無所不用其極,大地的寬厚滋養萬物,修羅的殺伐永無止息,鬼蜮的恐怖詭異變幻,人間的喜怒哀樂悲驚。
這一切讓他驚歎,讓他癡迷,讓他欣喜,卻決不能讓他流連。
因為這些都不是至高無上的天道,絕不是。
我們真的贏了麼?我們真的贏了麼?我們真的贏了麼……江笑書腦海中反複重複著這一段話,他知道自己隻要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天道就唾手可得。
剛剛那條縫裡的一切,它們就能解決這個問題,它們的背後就是天道!
江笑書再度抬頭,卻發現代表天道玄機的縫早已關閉了,天空再度一片漆黑,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江笑書開始回憶自己在那縫裡看見的東西,卻忽然一股顫栗傳來,令他心神劇震,腦中立刻變得一片混亂。
“天道”究竟是什麼?他呼吸急促。
那些東西是什麼樣子的?他眉頭緊鎖。
東西?什麼東西?他身子一頓。
天上怎麼了?他微微撇嘴。
我抬頭乾啥?他大夢初醒。
他娘的,我為什麼要看天花板呢?閒得卵痛麼?哎不管了不管了,好好睡覺!他沉沉睡去。
天道玄機的門緊閉了,甚至關於這方麵的記憶都在江笑書腦中逐漸消失,簡直像上一世發生的事。
天道玄機不可得。湘州劇變的最終贏家就此成了個謎,這本是江笑書與天道的初見,卻因此擦肩而過。
不過江笑書已經忘記了這些,但就算記得,他也不會氣餒的,因為他是江笑書,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氣餒低頭。
他會一直在路上,往複循環,絕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