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秉著呼吸。
二哥說謊了,跑得最快的那個不是他趙九,而是二哥。
將軍看著眼前這個孩子充滿憤怒和怨恨的控訴,躬下身,靠近了趙衍,那張冷峻的臉幾乎貼到了孩子的麵前:“那你的意思,他已經跑了?”
趙衍搖了搖頭,那動作帶著一種木然:“我不知道。
將軍凝視了他良久,並未從那雙布滿了憤怒的眼睛裡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於是又問道:“這箱子裡麵裝的是什麼?”
趙衍仍舊是搖頭,那動作透著一股絕望的麻木:“我不知道,但看到大人您如此珍重這東西,想必裡麵裝的一定是重要的東西。”
“當然重要。”
將軍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你能打開它,我會考慮留你一條命,否則你這條命……”
士卒的刀已經架在了趙衍的脖子上。
“大人!”
趙衍拚了命站起身,攥著無比發抖的雙手,足足提了一大口氣:“爹娘既然把箱子給我們,讓我們四散去逃,便不可能將這秘密也一並告訴我們,但大人若真以為拿到箱子就萬事無憂,那就大錯特錯了!大人不妨聽我一言。”
“你隻有一句說服我的機會。”
將軍微笑著,手指在劍鞘上輕柔拂過。
“我能幫大人找到其他的箱子,也同樣能幫大人找到我爹我娘!”
趙衍凝視著將軍,那雙細長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求生欲。
沒有人打斷他的話。
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他要無休止地說下去,直到將軍點頭為止:“趙衍一條命重幾何?不過是路邊螻蟻。但箱子裡的秘密卻對大人十分重要!這世上隻有我能幫您!”
“你為什麼這麼做?”
將軍有些好奇,手卻離開了劍鞘。
“十五年!我十五年未曾嘗過一粒米的滋味,那些窩囊手足吃了我的一切!這天殺的爹娘讓我在這荒草無人的絕地吃了十五年的人肉!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出身我沒得選,但以後的路,我有的選!”
趙衍跪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喝道:“你們找了趙淮山夫婦二十餘年,才有了眉目又雙手空空,若他們再藏下去,大人難不成又要去找二十年?隻有我……我才能幫你找到趙淮山!找到這寶藏的秘密!”
將軍冷漠地望著他,那目光深邃如海,思忖良久。
他太了解這個世道了。
這樣的人多如牛毛。
但敢在自己麵前如此討一條命的孩子,卻隻有趙衍一個人。
就衝著這份勇氣,他也不該殺了這個孩子。
他緩緩起身,向外走去,腳步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回蕩。
“從今日起。”
“你便是我龐師古手裡的一條狗。”
“你不能與大梁任何一人說一句話。”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若是你找不到其他的箱子。”
“就把你喂狗。”
話音落地,將軍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趙衍跪伏在地,像一具被抽乾了所有力氣的軀殼。
趙九在陰影中,感受著那滲入骨髓的寒意,以及二哥那句跑得最快的三弟在耳邊久久回響。
二哥。
好好活著。
他不知道箱子裡麵是什麼。
無論是什麼。
也不該比二哥的命更重要。
他們五個人,是一起餓著肚子長大的,打斷骨頭連著筋。
腳步聲漸漸散去。
趙九的心,終於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