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像兩把生了鏽的鐵鉤子,死死地鉤在了桃子身上。
“我……贏了。”
他嗓音沙啞,像兩塊粗糙的石頭在地上摩擦,每個字,都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桃子笑了。
笑意先在她嘴角綻開一抹淺淺的弧度,隨即才蔓延至眉眼。
她從門框邊站直了身子,緩緩地,朝著那具還在蒸騰著熱氣的雄性軀體走了過去。
她的腰肢在動,像風中的柳,水裡的蛇。
世上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這樣的姿態。
可她藏在袖中的那隻手,卻死死攥著一枚東西。
一枚弩箭的箭頭。
冰冷的,淬了劇毒的箭頭。
這才是她今晚,要送給這位勝利者真正的彩頭。
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妖精,這個即將屬於他的戰利品,一步步走近。
他看著她臉上那抹讓他血脈僨張的笑。
他看著她那雙能把他魂魄都吸進去的眼睛。
他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鬆了。
他贏了。
他不僅活了下來,還贏得了這份足以讓任何男人都為之瘋狂的戰利品。
他咧開嘴想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那笑容便扭曲成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當啷。”
他鬆開了手。
長劍落地。
聲音清脆得像一聲喪鐘。
他卸下了所有防備。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迎接一場遲來了太久的盛宴。
“過來。”
他的聲音裡,是再也無法掩飾的貪婪。
桃子走了進去。
走進他的懷裡。
那具滾燙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身軀,像一座山,將她籠罩。
她能感覺到他擂鼓般的心跳。
也能聞到他口鼻間噴吐出那股子令人作嘔的腥氣。
她的臉輕輕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姿態溫順得像一隻被馴服的貓。
眼神裡,卻是一片冰冷的、不帶絲毫溫度的算計。
就是現在。
時機剛剛好。
他的手已經急不可耐地開始在她身上遊走。
他的防備已降到了最低。
他的性命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桃子袖中的手,猛然探出!
那枚淬著死亡寒意的箭頭,像一條潛伏已久的毒蛇,無聲無息地,刺向了少年毫無防備的咽喉!
她甚至已經能想象到,下一瞬鮮血噴濺在她臉上的觸感。
然而。
世事的變化,往往比閃電更快。
少年那隻在她背後遊走的大手,竟像是早就等候在那裡一般,以一種與他那疲憊身軀全然不符的速度與力道,閃電般地扣住了桃子的手腕。
那隻手,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鐵鉗。
“哢!”
一聲脆響。
清脆得像冰裂。
桃子的手腕,被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捏得變了形。
劇痛像是漲潮的海水,瞬間席卷了她全身。
箭頭落地。
“小娘子……”
少年的聲音,在她耳邊陰惻惻地響起,方才那點虛假的溫情,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被戲耍後的暴怒與猙獰。
“行走江湖,你師父沒教過你,最不能信的,就是女人的眼淚和投懷送抱麼?”
“你真當老子是那種見了女人,就丟了魂的蠢貨?”
他的另一隻手,像鐵鉗一般,死死掐住了桃子的脖子,將她整個人生生從地上提了起來。
窒息。
桃子那張因痛苦與缺氧而漲紅的臉上,隻剩下難以置信。
怎麼會?
他明明……
“老子在跟他拚命的時候,眼睛,可一眼都沒離開過你。”
少年的臉上掛著一抹殘忍的獰笑。
“你那點小心思,老子看得一清二楚。”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想得,太美了!”
他手臂一振,將桃子狠狠摜在石壁上!
“砰!”
一聲悶響。
桃子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堅硬的石壁上,眼前金星亂冒,一陣天旋地轉。
渾身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
偽裝出來的鎮定與從容,被這一撞撞得稀碎。
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與絕望。
她錯了。
她錯得離譜。
她以為自己是黃雀,卻不知,自己早已是彆人籠中的蟬。
少年一步一步逼了上來。
他高大的身影將搖曳的燭火徹底擋住。
投下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桃子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現在……”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軟在地的桃子,眼神裡,是再不加掩飾的瘋狂的占有欲。
“彩頭,是我的了。”
他俯下身。
桃子的心,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就在這時。
一種聲音。
一種本不該出現的聲音,從她身後那片更深的黑暗裡,幽幽響起。
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人挪動了一下身子,衣料摩擦木板的聲音。
很輕。
俯身的少年,動作猛地僵住。
他那雙充血的獸瞳,在這一刻,忽然渙散了。
他緩緩地,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看著一截東西,從自己胸口透了出來。
那是一支箭。
一支弩箭的末梢。
上麵還沾著他的血。
不該……
我明明……贏了……
他不甘地,想轉過身,去看清那黑暗中的人影。
可他終究還是倒了下去。
倒在了他即將到手的彩頭麵前。
死不瞑目。
石室裡,又恢複了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在這地方,誰都可能是彩頭。
誰,也都有可能是獵人。
直到你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