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石門合攏。
嚴絲合縫。
井底隻有一豆微弱的燭火,和兩個活著的死人。
桃子步子很穩,落地很輕。
手中那枚冰冷的箭頭,被她的掌心,捂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溫度。
她離他越來越近。
一步之遙。
她高高地舉起了手。
那枚淬著幽藍冷光的箭頭,直直地對準了那個任由她宰割的,毫無防備的咽喉。
她是個決絕的女人。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用上氣力的那一瞬。
一陣突如其來的,強烈的眩暈,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後腦。
眼前的景象,開始天旋地轉。
她的身子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骨頭一軟,再也撐不住。
手中的弩箭,從脫力的指間滑落。
“當啷。”
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石室裡,顯得格外刺耳。
她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地板上那張冰冷的獸皮,離她的臉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然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桃子倒下的聲音很輕。
可在這針落可聞的死寂裡,卻像一聲驚雷,在曹觀起的耳中轟然炸開。
他沒有動。
甚至連臉上的神情,都沒有半分變化。
隻是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眶,微微轉動了一下方向,對準了桃子倒下的地方。
他知道,出事了。
這間石室裡的空氣變了。
變得粘稠,沉重。
有什麼東西,進來了。
曹觀起緩緩地,轉過了頭。
他那雙空洞的眼眶,沒有望向倒在地上的桃子,也沒有望向那扇剛剛合攏的石門。
而是望向了這間石室裡,最黑暗的那個角落。
那個連燭火的光,都無法照亮的,絕對的陰影裡。
他感覺到了,那裡多了一個人。
一個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甚至沒有心跳聲的人。
仿佛從一開始,他就一直站在那裡,像是角落裡的一件舊家具。
那人的存在感不強,卻像一塊沉在水底的巨石,無聲無息地,改變了這整間石室的氣場。
曹觀起那顆早已在無數次生死邊緣,被磨礪得堅硬如鐵石的心,在那一瞬間,竟不受控製地,狂跳了起來。
他緩緩地從那塊冰冷的木板上站起了身。
伸手理了理自己那身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爛的衣衫。
動作不快,卻很認真。
然後朝著那片純粹的黑暗,深深地鞠了一躬。
姿態恭敬,沒有半分平日裡的玩世不恭。
“是無常佛麼?”
他的聲音異常清晰。
黑暗裡沒有回應。
就在曹觀起以為,自己或許是猜錯的時候。
一聲極輕的,仿佛帶著一絲譏誚意味的笑聲,從那片黑暗裡,幽幽地飄了出來。
那笑聲不辨男女,不分老少,像是一縷沒有溫度的青煙,卻帶著一股子能鑽進人骨頭縫裡的寒意。
“你?”
那個聲音頓了頓,像是在用目光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瞎子。
“你還不夠資格見到他。”
“不過……”
那個聲音帶上了一絲玩味的語調:“也快了,還差一點。”
“哪一點?”
曹觀起望著心頭的那片黑暗,卻用心的記下了這個聲音。
“你知不知道,入了這死門後,想成為無常使,便隻有一個人能活著。”
那人在走動,走到了曹觀起的身側,坐下身:“你絕不可能是活到最後的那個人。”
曹觀起笑了:“你要我活著。”
那人歎了口氣:“不錯,我要你活著。無常寺不是屠戶的砧板,沒有必要費勁巴力找來這麼多人,就為一場屠殺。”
曹觀起閉口不言,耐心聽著。
那人解釋著:“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我便可以讓你用另一種方式活下去。”
“什麼事?”
“找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
“你們這一批人之中,有一個人是來殺佛祖的。”
那人的聲音越發冰冷起來:“如若你能找到他是誰,我便讓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