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我張嫂就行。”張嫂放下盆,話像不經意順嘴溜出來,“聽我家老楊說,你們不是咱廠的職工?那咋住進這樓裡了?這樓,最差也得是個班組長才夠格呢。”這話一出口,馬鳳臉上頓時火燒火燎。
正尷尬著,門裡又走出個身材高大、麵容嚴肅的男人,正是楊衛國。他瞪了自己婆娘一眼,嫌她多嘴。
楊衛國上下打量著王家人。他性子直,向來看不慣走後門的主兒。聽說王家是上頭領導硬塞進來的,心裡早攢了幾分成見。他背起手,語氣帶著審視:
“你們就是王家?聽說,你們家出了個人物,把公社拖拉機給修好了?”
這時王鐵山也從屋裡出來,不卑不亢:
“楊主任好,不敢稱本事,就懂點皮毛。”
“哼,現在的年輕人,懂點皮毛就敢掛‘技術顧問’的名頭了?”楊衛國鼻子一哼,滿是不信,“我們廠裡頭八級老師傅好幾個,也沒見哪個有這麼大的麵兒,能讓好幾個單位的領導給安排工作又安排房!”
短短的照麵夾槍帶棒,空氣裡飄著股看不見的硝煙。王鐵山心裡門清,這鄰裡關係,怕是好不了。
他懶得計較這些瑣碎,心思早就飛得更遠。剛安頓下,他就跑去居委會打聽縣裡頂好的小學。
必須送妹妹王銀貴去念書!
上輩子,家裡窮又重男輕女,伶俐的妹子一天書都沒沾過,這是他心口拔不掉的刺。這輩子,不光要讓她吃飽穿暖,更要給她最好的書念!隻有腦袋裡裝了墨水,女孩兒才能真正改命。
新家剛安頓好的第三天,王鐵山正要帶妹妹去報名,錢廣發找上門來了。
“山子,新家咋樣?”錢廣發進門就笑嗬嗬地問。
“托您的福,錢站長,都好著呢。”王鐵山趕緊倒了杯熱茶。
寒暄幾句,錢廣發笑容收斂了。他放下茶杯,看著王鐵山:
“山子,今兒來,是給你帶個信兒,也是個新闖關。”
王鐵山心裡早有數:“錢站長,您說。”
“就上次提的那軍墾農場,我老戰友那邊兒聯係上了。”錢廣發道,“人家聽說你赤手空拳把東方紅都擺弄好了,高興得不得了,點名請你去當‘技術指導’。”
他話鋒一轉,神色認真起來:
“不過……人家開出了個條件。”
王鐵山凝神聽著。
錢廣發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我那老戰友,也就是農場場長,說了。他們有台蘇聯的‘斯大林80’鐵疙瘩,趴在那兒三年了,省裡市裡來的專家換了好幾撥,愣是沒一個人能讓它喘氣的,現在跟堆廢鐵沒兩樣。”
“場長拍了板,隻要你小子有能耐把那‘斯大林80’給鼓搗得能跑能轉,農場庫房裡頭堆成山的報廢零件機器,你看上啥,拖啥!隨你拉!”
錢廣發聲音拔高了幾分,眼裡也冒光:
“還有!農場直接給你掛‘特級技師’的銜!正兒八經的工資不說,每月再加三十斤全國糧票!外搭兩張工業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