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山心頭一熱,接過東西。是蘇曉月。
關上門,坐在床邊,他小心打開布包。裡麵是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鞋底納得密實,針腳細密勻稱,看得出做鞋人的用心。
他又拆開信。信封裡飄出淡淡的墨香。信紙上,是蘇曉月那娟秀又帶著韌勁的字:
“鐵山:
近來安好?
縣裡的事,我聽說了。你沒事就好。
我已申請勤工儉學,每天下午在縣圖書館整理書籍,很充實,學了不少東西。
前些天,在圖書館角落找到些五十年代譯過來的蘇聯工業書,裡麵有重型機械和精密加工的圖紙,想著或許對你有用。
天涼了,給你做了雙鞋,不知合不合腳。在外多保重。
勿念。
蘇曉月”
信很短,沒有甜言蜜語。字裡行間,卻浸潤著少女純粹的關切,和對知識共同的追尋。
這信,像一股清亮的暖流,瞬間滌去了王鐵山連日奮戰在技術難題和人事漩渦中積攢的疲憊與緊繃。心,一下子變得溫暖寧靜。
他把布鞋捧在手心,仿佛能感受到一絲少女指尖的溫度。又把信細細讀了幾遍,才仔細折好,放進貼身口袋。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王鐵山穿上了新布鞋。不大不小,正合適。
他帶上同樣精神抖擻的周鐵牛,拿著那份蓋著縣委和軍分區鮮紅大印、代表最高權威的正式調令,第一次以“特種軍備生產項目總技術顧問”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踏進了縣機械廠那扇鏽跡斑駁的大門。
他此行,不止為了那二十套掛車。
更是要在李建業的“地盤”上,當著他的麵,親手挑選出未來真正屬於自己的、第一批堅不可摧的工業根基!
一場更隱秘的博弈,已在縣機械廠內部悄然拉開序幕。
……
王鐵山和周鐵牛來了。這個消息像炸雷一樣,瞬間傳遍了原本平靜的縣機械廠。
“聽說了嗎?農場那狠人來了!”
“哪個?”
“嗨!就是讓李總工都栽跟頭的那個年輕人!聽說他來咱廠挑人,搞那個軍工項目!”
“真假?快瞅瞅去!我非得看看,這比滿廠專家還牛的主兒啥樣!”
各個車間的工人一下子活泛了,紛紛放下手裡的活兒,伸長脖子朝廠部辦公樓方向張望。門窗後麵擠滿了腦袋,一雙雙眼睛盛滿好奇、懷疑、不服,還有一絲難以言表的期待。
廠部二樓,總工程師辦公室裡,氣氛卻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建業陰沉著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桌上那份蓋著縣委和軍分區大紅印章的調令,像烙鐵一樣燙著他。他心裡萬般不情願,卻隻能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硬著頭皮“配合”。
王鐵山倒自在,大馬金刀坐在李建業對麵,手裡端杯熱茶,神態從容,仿佛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周鐵牛一言不發,鐵塔般立在他身後,目光如電,那股子從血火裡浸出來的煞氣,壓得旁邊作陪的幾個乾部連呼吸都放輕了,大氣不敢出。
“咳咳!”李建業清嗓子壓下怒火,朝門外喊,“把各車間工段長都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