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金輝淌過鐘樓的穹頂時,蘇婉瑜掌心的玉佩突然震顫,愈合的裂痕處滲出縷青煙,在空氣中凝成麵菱形的小鏡子。鏡中映出的不是她與錄野峰相握的手,而是二十年前倉庫的火光——穿旗袍的女人正將塊沾血的碎玉塞進嬰兒繈褓,繈褓上繡著的“蘇”字被火焰舔舐得蜷曲,像條瀕死的蛇。
“這鏡子……”錄野峰的指尖剛觸到鏡麵,鏡中突然伸出隻蒼白的手,指甲縫裡嵌著青灰色的玉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兩人同時低頭,看見錄野峰的皮膚下正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形狀恰似那枚青銅戒指的輪廓,順著血管往心臟的方向鑽。
李逸的妹妹蹦跳的身影突然僵住,眉心的玉玫瑰褪成死灰色,她指著天空的彩虹尖叫:“它在融化!”彩虹的七色光帶正在滴落,落在地上的水珠裡浮出無數個穿旗袍的女人,都舉著相機對準他們,鏡頭的光圈裡,是蘇母化作藍光融入鐘擺的畫麵,隻是這次,她的臉上帶著驚恐而非溫柔。
蘇婉瑜的青銅戒指突然彈出根細針,刺破她的指尖,血珠滴在玉佩鏡麵上的瞬間,鏡中景象驟變——霧靈山祖墳的九道瀑布正在倒流,鎮魂石裂開的縫隙裡,爬出無數個嬰兒的手,都抓著半塊碎玉,拚湊起來的形狀比他們重組的玉佩大了圈,中央缺的那塊,與鏡中女人塞進繈褓的碎玉完全吻合。
“還有一塊。”錄野峰的假睫毛在顫抖,她突然想起鐘樓頂層的齒輪箱,當時沒注意到箱底沉著個紫檀木匣,匣鎖的形狀正是那枚缺失的碎玉。鏡中的穿旗袍的女人突然轉身,嘴角的淚痣裂成道血口,“你們以為重組玉佩就能高枕無憂?錄家的血脈詛咒,從來都是雙人份的。”
話音未落,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冷,石板路上的影子開始扭曲。蘇婉瑜與錄野峰交握的手被影子撕開,錄野峰的身影在鏡中漸漸透明,現實裡的她卻完好無損,隻是脖頸後的玉玫瑰印記正在發燙,滲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竟讓那些穿旗袍的女人影子發出淒厲的尖叫。
“這是鏡像錯位。”李逸的妹妹突然跪倒在地,眉心的玉玫瑰射出紅光,在地上畫出個六芒星陣,“外婆的日記裡寫過,當玉佩沾染雙人血,就會開啟鏡像世界,那裡的一切都是反的。”她的聲音突然變調,像被人掐住了喉嚨,“鏡裡的她……正在代替鏡外的你消失!”
蘇婉瑜撲向錄野峰的瞬間,玉佩鏡麵突然擴大,將兩人都吸了進去。失重感襲來的刹那,她看見無數記憶碎片在身邊飛掠——出租屋的泡麵湯裡浮著碎玉,慈善晚宴的香檳塔倒影裡有穿旗袍的女人,醫院的輸液管裡流著紅線……最後定格的畫麵,是錄野峰剛實體化時,婚紗裙擺上的紅鯉魚正在啃食彼此的鱗片。
“我們在玉佩裡。”錄野峰的聲音帶著回音,她的手穿過蘇婉瑜的身體,抓不住任何東西。周圍的景象正在重組,變成間擺滿鏡子的閣樓,每麵鏡子裡都有個不同的錄野峰——穿男裝的、卸假睫毛的、穿婚紗的,都在對她搖頭,嘴唇開合的弧度拚出三個字:“彆信她”。
閣樓中央的梳妝台上,擺著那隻蘇婉瑜十歲生日時的古董座鐘,鐘擺背麵的“後山石窟,血契為證”正在滴血,暈染了鏡麵裡穿旗袍的女人。她正用銀質發簪梳理頭發,發梢落下的不是青絲,是根根紅線,纏成個心形的結,結上掛著的碎玉,與鏡中嬰兒繈褓裡的那塊一模一樣。
“這才是真正的血契。”女人轉身的瞬間,蘇婉瑜發現她的臉正在剝落,露出下麵錄母的麵容,隻是右眼的假眼轉動得格外詭異,“當年我用半塊蘇家血脈的碎玉,換了你母親半塊錄家血脈的碎玉,你們現在的重組,不過是暫時縫合的傷口。”
座鐘突然敲響,十二聲鐘鳴後,所有鏡子同時炸裂,碎片在空中凝成個巨大的玉盤,盤上的刻度不是時間,是九道瀑布的名字。錄野峰的身影在玉盤中央漸漸清晰,卻穿著蘇婉瑜的婚紗,而蘇婉瑜自己,竟套上了錄野峰的男裝,左胸口的月牙胎記正在發燙,與記憶裡錄野峰的位置分毫不差。
“鏡像世界的規則,是互換身份。”穿旗袍的女人(現在完全是錄母的模樣)突然拋出那枚缺失的碎玉,碎玉在空中炸開,化作無數個李逸的妹妹,都舉著相機對準他們,“要想回去,就得有人留在這當新的鎮魂石,就像當年你母親替我做的那樣。”
蘇婉瑜的男裝口袋裡突然掉出張照片,是她與錄野峰在出租屋的合影,隻是照片上的兩人正在互相殘殺,錄野峰手裡的裁紙刀上沾著的血,與蘇婉瑜此刻指尖的血顏色相同。照片背麵的“未完待續”被劃掉,改成了“血債血償”,字跡與蘇父股權轉讓書上的紅筆字如出一轍。
錄野峰(穿著蘇婉瑜婚紗)突然衝向玉盤邊緣,那裡的鏡子碎片正在重組,映出現實世界的景象——李逸的妹妹倒在鐘樓前,眉心的玉玫瑰完全黑化,天空的彩虹變成道巨大的傷口,滲出的血珠裡,蘇母化作的藍光正在鐘擺裡掙紮,齒輪的縫隙卡著她的頭發,像無數根細小的絞索。
“我留下。”錄野峰的聲音在鏡像世界裡回蕩,她的婚紗裙擺突然拉長,纏住所有鏡子碎片,“你忘了?我本來就是錄家的女兒,當鎮魂石是我的宿命。”她的假睫毛徹底脫落,露出的杏眼裡沒有淚,隻有決絕,“把這個帶給現實的我。”她扯下頸後的玉玫瑰印記,化作塊碎玉塞進蘇婉瑜手裡。
蘇婉瑜的男裝突然燃燒起來,火焰中浮現出母親的笑臉,她的聲音混在火聲裡:“婉瑜,彆信鏡像的鬼話!錄母當年是用計讓我留下的,她根本不是要保護誰,是要養出完美的血契容器!”火舌舔舐到蘇婉瑜指尖的瞬間,那塊玉玫瑰碎玉突然炸開,露出裡麵的羊皮紙,上麵畫著個與玉佩鏡麵對稱的陣圖,標注著“以雙玉擊鏡,可破虛實”。
玉盤中央的錄母突然狂笑,右眼的假眼彈出,裡麵藏著的竟是那枚缺失的碎玉!“現在才明白太晚了!”她將碎玉拋向玉盤,“當三塊碎玉合一,鏡像世界就會取代現實,到時候你們都得留在這陪我!”
蘇婉瑜突然想起錄野峰實體化時,紅鯉魚在玉佩裂痕處產下的卵。她扯開男裝的衣領,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時多了個晶瑩的卵殼,裡麵的小生命正在躁動,蛋殼上的紋路與陣圖完全吻合。“這才是真正的鑰匙。”她將卵拋向玉盤,同時拽住鏡像錄野峰的手,“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卵殼接觸碎玉的刹那,整個鏡像世界開始坍塌,所有鏡子碎片同時亮起,映出無數個真相——錄母當年根本沒被獻祭,是她自己躲進了鏡像世界;蘇母化作的藍光不是自願,是被錄母的意識操控;李逸的妹妹眉心的玉玫瑰,其實是錄母種下的監控器。
“不——”錄母的尖叫被崩塌的碎片淹沒,蘇婉瑜感到掌心的玉佩鏡正在發燙,與現實世界的玉佩產生共鳴。她與錄野峰相握的手突然傳來真實的溫度,兩人同時睜開眼,發現正跪在鐘樓前,李逸的妹妹倒在身邊,眉心的玉玫瑰恢複了光澤,隻是上麵多了道細小的疤痕,像被針劃過。
天空的彩虹重新變得絢爛,隻是七色光帶裡,多了無數個細小的玉鏡,每個都映著錄母不甘的臉。蘇婉瑜掌心的玉佩鏡化作道紅光,鑽進李逸妹妹的眉心,疤痕處突然滲出滴青灰色的玉屑,落地即溶,留下個“完”字,卻在最後一筆處突然斷裂。
錄野峰的指尖撫過蘇婉瑜的男裝領口(不知何時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那裡的卵殼印記正在變淡,“它還在。”她的聲音帶著後怕,“鏡像世界的裂縫沒完全合上,錄母隨時可能再出來。”
蘇婉瑜突然指向鐘樓的鐘擺,藍光組成的蘇母麵孔正在對她們眨眼,嘴角的弧度像在說“小心”。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縷金光掠過玉佩時,她們看見鏡中閃過個模糊的身影——穿旗袍的女人舉著相機站在霧靈山的方向,鏡頭的光圈裡,九道瀑布的水流正彙成個巨大的“等”字。
李逸的妹妹醒過來時,第一句話就是:“外婆的日記裡說,玉佩鏡是雙向的,我們能看見裡麵,裡麵的東西也能看見我們。”她的小手緊緊攥著重組的玉佩,“它在等下一個月圓之夜,那時候鎮魂石的力量最弱。”
夜色漸濃,鐘樓的燈光次第亮起,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婉瑜握緊錄野峰的手,掌心的玉佩傳來微弱的震顫,像在呼應著某個遙遠的心跳。她知道平靜隻是暫時的,那麵玉鏡裡的詭影,終將在某個不期而遇的夜晚,再次撕開現實與虛幻的裂縫。
而此刻,霧靈山深處的某塊岩石後,枚青灰色的玉屑正在蠕動,漸漸聚成個穿旗袍的女人輪廓,她對著月亮舉起相機,快門聲在山穀裡回蕩,像聲悠長的歎息,又像句蓄謀已久的宣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