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場雪下過之後,天氣開始回暖,校園裡已經一片青色,換上單衣後,活躍的同學坐不住了,趁著大家都沒離校,開始忙活畢業聚餐。
聚餐場地是個鋪著草坪的露天院子,一張張鋪著白色桌布的圓桌擺放在其中,彩色的氛圍燈在四周的木質架上閃爍,院子側邊有個舞台,台上的投影和音響設備早已就緒。
同學們陸續到場,院子逐漸喧鬨起來,前麵台上不知道誰開始唱煽情的歌,台下推杯換盞,互訴衷腸,祝福前程似錦。
葉蓁蓁獨自坐在座位上吃飯,實在沒什麼離彆的情緒。
突然台上的音樂停了,係主任快步上台,拿起話筒開始了他的講話:“同學們,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他手指著中間那桌,坐在趙錦弦教授旁邊的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向台上鞠了躬又坐下了“這是你們趙錦弦老師的兒子陸觀南,這也算你們半個學長了,他留學回來一手創辦了星辰科技,你們年輕人可以多交流交流,向學長學習學習經驗,他們公司也在招人,同學們也可以抓住機會毛遂自薦。”
係主任講完,台下一陣掌聲,接著就有許多人向陸觀南圍了過去要聯係方式。
“趙錦弦老師的兒子居然這麼帥!”坐在葉蓁蓁旁邊的許靈說道。
張序瞅著陸觀南對每個人友好微笑的樣子,不禁感歎,“那肯定,趙老師那麼漂亮!”
“帥就算了,還那麼有錢,有錢就算了還是名校!”
許靈看著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歎息道:“還是鼎峰集團太子爺呢,我也想加學長微信。”
天色暗下來,四周太過於熱鬨,葉蓁蓁有點恍惚,甚至聽不清旁邊人在說什麼,她透過人群,看向穿著黑色正裝的陸觀南,她忽然覺得,他們之間不是隔了喧鬨的人群,是隔了整個太平洋。
趙曉慧拎著酒瓶打了一圈,步伐都是飄忽的,她走到葉蓁蓁身後,親昵地摟住肩膀,一張嘴全是酒氣,“來,蓁蓁跟我喝一個。”
葉蓁蓁撥開她的手,不想跟她計較,拿著麵前裝礦泉水的杯子跟她碰了杯,一飲而儘。
趙曉慧也仰頭一杯悶,她把酒瓶塞到葉蓁蓁懷裡,笑嘻嘻地說道:“蓁蓁,你也去打個圈吧,這幾年同學們也挺照顧你的。”
什麼?
葉蓁蓁不知道這個顛婆又要乾什麼,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理論的?
她把酒瓶放回桌子上,冷冷道:“不打。”
趙曉慧依舊重複著,“打一圈吧,導員對你多好啊,你好歹敬個酒。”
趙曉慧和導員是同一類人,必須讓彆人讚同他們的觀點或者照著他們說得做才肯罷休,葉蓁蓁有時候也很好奇,他們哪來那麼多精力。
葉蓁蓁脾氣也上來了,準備跟她剛到底,坐在座位上不看她,繼續重複,“不打。”
導員注意到了倆人的動靜,端著酒杯大腹便便地走過來,他笑得滿臉褶子,說道:“蓁蓁,你確實該謝謝大家夥,打一圈吧。”
葉蓁蓁:“......”她怎麼老是得謝謝彆人,在家得謝謝父母,在這得謝謝老師同學?
導員繼續說道:“咱們班每年都給你獎學金的名額,但是你知道嗎,獎學金都是要緊著那些積極活躍的班委給的,但是大家知道你家裡不....”
聽到這,葉蓁蓁起身拿起酒瓶,砸到了地上,“你們沒事兒吧?你喝你的去啊,管我乾什麼?”
其他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人群中議論紛紛。
導員麵子掛不住了,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你這樣到社會上怎麼辦?你跟你老板也這樣嗎?”
葉蓁蓁覺得好笑,“社會上就不允許我們這樣的人活了嗎?你們喜歡搞關係就一邊自己玩,彆來煩我們行不行,我就是不喜歡集體活動,怎麼了?犯法嗎?誰說的?”她伸出食指在人群中指著一處,“是你嗎?你說的?”她又指著另一處,“你說的?”
“你太過分了!”趙曉慧幾乎是吼出來的,她指著葉蓁蓁的鼻子,罵道:“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我知道你家裡條件,像你這樣的底層出身又陰鬱的人,一輩子能有什麼出息,我們平時都在照顧你的情緒不提你的家庭出身,你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你以後隻能像你爹媽一樣沒出息。”
葉蓁蓁看著她冷笑了一聲,惹誰不好,惹一個精神病病患。
“喜歡喝酒是吧。”她轉身,彎腰用胳膊在桌子上一掃,嘩啦一聲,盤子,玻璃杯,酒菜散落一地,同桌的同學慌忙離開座位跑到一邊,她後退一步,一腳踹倒了桌子。
遠處說話的同學這時也安靜下來,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一個平時內向不愛說話的女生,居然在係裡領導麵前掀了桌子。
許靈吞咽了一下口水,拉住旁邊張序的衣袖,低聲說道,“完了,蓁蓁瘋了!!”
趙錦弦教了這麼多年書,還沒見過這樣的學生,她正要轉頭跟兒子陸觀南說什麼,陸觀南已經端著酒杯站起了身。
他走到葉蓁蓁身邊,把她拉到身後,舉起酒杯,聲音平和道:“她不會喝酒,我替她敬二位。”說完他仰頭喝掉了杯子裡的白酒,杯口向下示意了一下,他扔掉杯子,又說道,“單我買過了,各位慢用。”
說完,他拉著葉蓁蓁的手腕往外走,倆人出了飯店順著馬路一直往前走,誰也沒有說話,隻有皮膚間傳遞出的溫度。
到了一座橋上,葉蓁蓁從剛才的衝動中恢複理智,她叫了陸觀南的名字。
陸觀南愣了一下,回頭看她,“嗯?”
葉蓁蓁抽回手,走到圍欄前停住,冷風掠過江麵吹來,她本來盤著的頭發已經有些鬆散,幾縷碎發隨風飛揚。
“謝謝你,替我解圍。”
陸觀南站在她的身側,看著她與江麵交相輝映的眼睛,突然向她伸出了手,“那就跟我去個地方吧。”
葉蓁蓁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搭在他的掌心。
陸觀南手掌收緊,拉著她走下橋,到了他停車的地方。
黑色的邁巴赫緩緩開動,駛入川流不息的道路,到了目的地,陸觀南下車繞過車身,打開副駕駛車門。
葉蓁蓁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巨大的歐洲建築風格的白色大門,她認得這個標誌性的大門,這是國內最大的遊樂園入口。
她帶著疑問的目光看向陸觀南。
陸觀南向著門的方向偏了一下頭。
這麼高的門,她怎麼推得開?而且人家都閉園了。
她猶豫著,伸手去推,手剛觸碰到門的那一刻,兩扇門緩緩分開,占地三百多公頃的園子瞬間燈火通明,前方看不到儘頭的道路鋪滿了玫瑰花瓣,密集得像一條紅毯,道路兩側,地燈和紅色的玫瑰整齊排列。
遠處的城堡流光溢彩,四周的過山車、旋轉木馬,能動的設施都動了起來,城堡左後方摩天輪也在緩緩轉動,光芒閃爍。
這一幕給葉蓁蓁二十多年的人生帶來了巨大的衝擊,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震撼。
突然她被拉住手跑了起來,踩在花瓣上,每一步都軟趴趴的,濃鬱的花香彌漫在空氣裡,沁人心脾。
到了城堡前,陸觀南停了下來,他抬頭望向城堡上方。
葉蓁蓁也跟著往上看。
這時,上千架直升機閃著光,整齊飛向城堡上方,它們排列成一個大圓環,藍色的火花從圓環中間傾瀉而下,像千百顆流星同時劃破天際,接著城堡上的煙花衝向天空,同時,整個園子裡的煙花拖著尾焰全部升騰,在空中炸開,宛如火樹銀花,夜空亮如白晝,閃若星河。
彩色的煙火光亮映照在葉蓁蓁的眼睛裡,她轉頭看向陸觀南的側臉,這個人和她剛好相反,他擁有一切,也能夠掌控一切。
她不幸人生裡的諸多困難,在陸觀南麵前不過動動手指,都能迎刃而解的事情。
她大二那年,有一次自殘嚴重,意識到自己心理問題已經很嚴重,去了精神科,檢查出來重度精神障礙。
由於精神障礙,她內心控製不住的痛苦,身體也出現嚴重的反應,自殺的想法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忍受不了痛苦,徹底離開,她看到了自己早死的結局。
而這些,是從小物質過於缺乏和糟糕的原生家庭造成的,那麼,如果她能擁有一切,是不是就能好好活下來。
這時陸觀南也轉頭看她,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她要抓住他,抓住這個能給她豐厚的物質條件的人,她的人生已經是死局,或許這個人能幫她破局,讓她不再痛苦,好好活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想要自救。
這麼多年她被困在不見天日的陰溝裡,此刻她像是看到露出光明的裂縫,那是她活下來的希望,是她的救命稻草。
目光交彙的瞬間,葉蓁蓁討好般反應快速地彎起嘴角,她少有得眼底浮現出發自內心的溫暖笑意。
陸觀南被她的笑容感染,跟著垂頭啞笑。
“葉蓁蓁。”他的聲音在空曠的餘音裡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