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土部落外圍,並非林天想象中的簡陋營地,而是一片依托著巍峨山壁、錯落有致分布的龐大石寨。
巨大的、未經雕琢的灰白色岩石壘砌成高逾十丈的厚重寨牆,牆體上布滿了刀劈斧鑿般的古老痕跡和深褐色的乾涸血跡,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戰鬥的慘烈。寨牆上,有身披獸皮、手持巨大骨矛或石斧的巫族戰士巡邏,他們步伐沉穩,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寨牆外蒼茫的山林。一股原始、粗獷、卻又帶著鐵血肅殺的氣息撲麵而來。
寨門是兩根高達數十丈、需要十人合抱的巨型獸骨交叉拱衛而成,獸骨頂端懸掛著一顆猙獰的、不知名巨獸的完整顱骨,空洞的眼窩俯視著進出的所有人,散發著無形的威懾。門內,一條寬闊的主道由平整的黑色石板鋪就,延伸向部落深處。
道路兩旁,是依山而建的石屋。這些石屋同樣巨大、粗獷,多以整塊巨岩掏空或堆砌而成,風格古樸厚重。石屋之間,間隔著大大小小的空地,有的空地上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巨大篝火,上麵架烤著整隻的、體型堪比小山的凶獸屍體,油脂滴落火焰,發出“滋滋”的爆響,濃鬱的肉香混合著一種奇異的草藥氣息彌漫在空氣中。有的空地上,則有赤裸著上身的巫族少年少女,在部落長者的呼喝指導下,進行著最原始、也最殘酷的肉身錘煉——背負萬斤巨石奔跑、用身體撞擊堅硬的鐵木樁、甚至互相搏擊,拳拳到肉,骨裂聲清晰可聞!汗水、血水與飛揚的塵土混合在一起,空氣中充滿了雄性荷爾蒙的灼熱與力量碰撞的轟鳴。
這就是巫族!一個將力量與血脈刻入骨髓的種族!
林天跟在誇父那如同移動山嶽般的身後,行走在這片充滿了野性力量的土地上,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周圍投射而來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好奇、審視、質疑,甚至貪婪。他身上那尚未完全收斂的淡金色氣血異香,以及那份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孱弱”感(在巫族看來),讓他如同闖入猛獸領地的羔羊。
“看!誇父大人回來了!”
“那人是誰?好古怪的氣血味道…”
“嘶…聞著像大補藥,但又有點灼熱刺鼻…”
“氣息微弱,傷痕累累,誇父大人怎麼帶這麼個‘小不點’回來?”
“聽說從歸墟爬出來的?真的假的?”
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蚋,卻清晰地鑽入林天耳中。他麵不改色,隻是默默運轉體內那微弱的氣血,努力平複著因陌生環境和眾多強者氣息壓迫而加速的心跳。堅毅的本性讓他挺直了腰背,目光平靜地迎向那些探究的視線,既不畏懼,也不諂媚。
誇父顯然也聽到了議論,他停下腳步,如同悶雷般的聲音轟然響起,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都看什麼看?!該修煉的修煉,該警戒的警戒!這位林天小兄弟,是磐嶽小隊在巡邏時發現的,身受重傷,從歸墟絕地掙紮求生至此!其心誌之堅,氣血之純,連我都為之動容!現暫居我部落外圍養傷,是我誇父的客人!誰若敢怠慢或滋擾,休怪我的石矛不認人!”
聲音滾滾如雷,帶著大巫的威嚴,瞬間傳遍了大半個外圍區域。那些議論聲戛然而止,許多帶著貪婪的目光也迅速收斂或移開,隻剩下純粹的好奇和一絲敬畏(對誇父的)。林天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壓力頓時減輕了大半,心中對誇父的感激又深了一層。
“多謝誇父大哥。”林天再次鄭重道謝。
“哈哈,小事!跟我來,先帶你去療傷的地方。”誇父扛著石矛,大步流星地走向寨子深處。
很快,兩人來到一處靠近山壁、相對僻靜的石院。院子不大,由幾間石屋圍成,中央有一口用整塊青石鑿成的巨大石池。石池旁邊,堆積著許多曬乾的、散發著濃鬱藥香的奇異根莖、葉片和獸骨。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如同樹皮般深刻皺紋的老巫人,正佝僂著背,慢悠悠地將一些曬乾的草藥投入石池旁一個燃燒著炭火、同樣巨大的石鍋中熬煮。濃稠的、墨綠色的藥汁在鍋中翻滾,散發出辛辣刺鼻又帶著奇異生機的味道。
“巫祭爺爺!”誇父對那老巫人恭敬地喚了一聲,態度比對磐嶽他們時明顯不同。
老巫人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睛掃過誇父,最終落在了林天身上。那目光看似渾濁,卻仿佛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讓林天感覺自己的一切秘密都無所遁形。尤其是當他看到林天左臂和右腿那猙獰的傷口時,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歸墟的氣息…混沌凶物的爪牙…還有一絲古老尊貴的灼熱本源?”巫祭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塊枯木摩擦,“誇父小子,你帶回來的這個小家夥,可不簡單啊。”
“巫祭爺爺慧眼。”誇父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林天小兄弟意誌堅韌,氣血特異,從歸墟死地掙紮而出,心向盤古父神,我便做主帶他回來養傷。煩請您老出手,幫他調理一下。”
巫祭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拄著一根虯結的木杖,顫巍巍地走到林天麵前。他伸出枯槁如同鷹爪般的手,指尖縈繞著極其微弱的土黃色光芒,輕輕點向林天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林天強忍著沒有躲閃。
巫祭乾枯的手指觸碰到傷口邊緣的瞬間,林天隻感覺一股極其溫和、卻異常精純渾厚的大地生機之力滲透進來,如同最靈巧的織女,迅速撫平傷口處躁動的氣血,梳理著受損的筋絡和斷裂的肌肉纖維。傷口處傳來的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酥麻癢意,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見!
“好霸道的肉身根基!好強的自愈本能!”巫祭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收回了手指,看向林天的目光多了一絲凝重,“你的傷,非尋常藥石可愈。混沌凶物留下的汙穢侵蝕,盤踞筋骨深處,需以猛藥拔除,輔以氣血大補之物。尋常巫人,怕是熬不過這藥性衝擊,爆體而亡都有可能。但你的身體…或許可以一試。”
他頓了頓,指向那口巨大的石鍋和旁邊的青石池:“這鍋‘百煉鍛骨湯’,以九十九種毒蟲異草、配合三頭真仙境凶獸的心頭精血熬煉,再輔以地脈煞氣調和,方能中和毒性,激發藥力。藥性霸道絕倫,入體如萬蟻噬骨,烈火焚身,熬過去,筋骨重塑,雜質儘除,氣血大漲。熬不過去…”他看了林天一眼,沒有說下去。
“晚輩願意一試!”林天沒有任何猶豫。他深知自己聖體根基雖強,但歸墟之傷和透支的後遺症非同小可。想要快速恢複,甚至更進一步,這猛藥是他必須跨越的一道坎!堅毅,正是他最不缺的品質!
“好!有膽魄!”誇父讚賞地拍了拍林天的肩膀,差點把他拍趴下,“巫祭爺爺的湯藥,可是我們後土部落一絕!你小子有福了!”
巫祭不再多言,示意誇父幫忙。誇父走到石鍋旁,那口足有丈許直徑的石鍋在他手中如同玩具,輕鬆端起。墨綠色的、粘稠如岩漿的藥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和刺鼻的藥味,被他“嘩啦”一聲,儘數傾倒入旁邊巨大的青石池中。
緊接著,巫祭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赤紅色獸骨製成的骨瓶。他拔開塞子,一股濃鬱到化不開、帶著灼熱狂暴氣息的暗金色液體被倒入池中!
嗤——!
暗金液體落入墨綠藥湯的瞬間,如同冷水滴入滾油!整個池子瞬間沸騰!墨綠色的藥湯變成了詭異的暗金色,無數氣泡瘋狂翻滾炸裂,散發出灼熱的高溫蒸汽!一股混合著狂暴獸性、劇毒藥力、精純氣血和大地煞氣的恐怖能量波動,如同風暴般從池中席卷而出!
“進去!運轉你所有的力量抵抗藥力!能吸收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巫祭的聲音在能量風暴中顯得有些縹緲。
林天深吸一口氣,眼中沒有絲毫懼色,隻有一往無前的決絕!他脫下早已破爛不堪的衣物(係統空間自動回收),赤身躍入那沸騰翻滾的暗金色藥池!
“嗷——!!!”
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痛吼,瞬間從林天喉嚨深處爆發出來!
痛!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劇痛!比歸墟中聖體重塑還要強烈十倍!
仿佛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帶著劇毒的腐蝕之力,瞬間刺穿了他每一寸皮膚,狠狠紮進他的肌肉、筋絡、血管、甚至骨髓深處!同時,一股狂暴灼熱、如同岩漿般的能量洪流,蠻橫地衝入他乾涸的經脈,瘋狂撕扯、焚燒!更有陰冷刺骨的地脈煞氣,如同跗骨之蛆,侵蝕著他的意誌!
他的身體瞬間變成了戰場!三種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恐怖的力量在他體內瘋狂肆虐、衝突!皮膚瞬間變得赤紅如血,又迅速被墨綠色的毒氣侵染成詭異的青紫色,淡金色的血液從毛孔中不斷被擠壓滲出,又被池中藥力溶解吸收!
“啊——!!”林天雙目赤紅欲裂,眼球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牙齒咬得咯嘣作響,牙齦崩裂出血!全身的肌肉如同吹氣般瘋狂賁張、扭曲、痙攣!他死死守住靈台最後一絲清明,瘋狂催動體內那微弱的氣血之力!
淡金色的光芒從他體表爆發,頑強地抵抗著外界的侵蝕。皮膚下,那些細微的金色脈絡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瘋狂閃爍,如同一條條被激怒的金龍!荒古聖體強大的自愈本能被徹底激發,與新侵入的破壞力量展開了慘烈的拉鋸戰!
毀滅與新生,劇毒與生機,狂暴與堅韌,在他體內每一寸血肉中激烈交鋒!
“好強的根基!好霸道的體質!”院外,誇父感受著石池中那如同風暴般激蕩的能量波動和林天那如同困獸般的嘶吼,古銅色的臉上也露出了凝重和驚歎,“換做普通巫兵,此刻怕是已經化為一灘膿血了!這小子…果然不簡單!”
石池旁的巫祭,渾濁的雙眼緊緊盯著池中那不斷翻滾、扭曲的身影,枯槁的手指在木杖上無意識地敲擊著,似乎在默默計算著什麼。
時間,在林天無邊的痛苦中,變得無比漫長。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刀子,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他的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浮沉,無數次瀕臨崩潰的邊緣,又被骨子裡那股百折不撓的堅毅生生拽了回來!
他不能死!他曆經歸墟死劫,才踏上這洪荒大地!他還有未走的路,未明的身世,未尋的力量!
“給我煉化!”林天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
或許是生死邊緣的意誌爆發,或許是荒古聖體在極端刺激下的潛能覺醒。他不再被動抵抗,而是嘗試著引導體內那狂暴的藥力洪流!他將所有的精神意誌,都灌注到運轉氣血之上,讓那淡金色的氣血在經脈中艱難地、如同蝸牛般緩慢移動,所過之處,強行鎮壓、吞噬、煉化著侵入的狂暴能量!
這是一個痛苦到極致的過程,如同在體內引爆了無數顆炸彈!但效果也是顯著的!
一絲絲墨綠色的毒素被淡金色氣血強行煉化、排出體外,在池水中化為青煙消散。
一縷縷灼熱狂暴的凶獸精血能量被氣血吞噬、同化,化為滋養聖體的養料,讓他枯竭的氣血開始緩慢滋生、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