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玄一的資料裡,有不為人知的一筆:這位郡君,極度愛美,甚至到了偏執的地步。她曾為求得一方美容秘藥,一擲千金。半年前,她在一次馬球會上不慎摔傷,在左邊額角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此事雖無大礙,卻成了她最大的心病,近半年來,幾乎斷絕了所有社交。
“我們的第一位客人,就是她。”沈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為何是她?”玄一不解,“以【玉肌膏】的神效,我們完全可以直接挑戰更高層的人物,比如……韋妃,或者蔡京的兒媳。”
“不。”沈知微搖了搖頭,耐心地解釋道,“玄一,你要記住,做生意,和打仗一樣,講究一個‘勢’。我們的‘玉肌膏’,是神兵利器,但我們沈家在汴京,毫無根基。貿然將這等奇物送到真正的頂層權貴麵前,你猜會發生什麼?”
玄一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們不會相信,隻會懷疑。甚至……會直接動手搶奪秘方,將我們扼殺在搖籃裡。”
“沒錯。”沈知微讚許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們的第一步,不是‘賣’,而是‘傳’。我們要製造一個傳說,一個關於‘玉肌膏’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傳說。我們要讓那些貴婦人們,不是被我們求著買,而是自己削尖了腦袋,想儘辦法來求我們。”
“安城郡君,就是我們這個傳說的最佳主角。她身份夠高,能接觸到頂層圈子;她愛美成癡,有最迫切的需求;她家世中立,不涉黨爭,不會給我們帶來額外的政治風險。最重要的是,她額頭那道疤,就是我們最好的廣告牌。”
“一旦她的疤痕消失,重返社交場,你覺得那些平日裡與她交好的夫人們,會作何反應?”
玄一的呼吸微微一窒,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副景象。
那些養尊處優、最怕容顏老去的貴婦人們,在看到安城郡君“返老還童”般的奇跡後,會爆發出何等瘋狂的嫉妒與渴望!
“屬下明白了。”玄一的聲音裡,充滿了歎服,“主上的意思是,我們要釣魚。”
“對,釣魚。”沈知微笑道,“而我們的魚餌,已經準備好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庭院中,小翠正指揮著幾個小丫鬟,修剪一株新移栽的梅樹。她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色衣裙,未施粉黛,但在滿園的蕭瑟秋景中,她那張瑩白如玉、光彩照人的臉,比任何盛開的花朵都要引人注目。
......
三日後,汴京城西最大的綢緞莊——“雲錦閣”。
雲錦閣是京城貴婦小姐們最愛光顧的地方之一,這裡不僅有江南進貢的上等絲綢,還有從蜀地運來的絕品蜀錦,更有幾位手藝冠絕京城的繡娘,能定製各種時興的衣衫款式。
今日,安城郡君的馬車,便停在了雲錦閣的門口。
她終究是耐不住寂寞,聽聞雲錦閣新到了一批罕見的“雙麵異色繡”的料子,便戴著一頂垂著薄紗的帷帽,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了店內。
“郡君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掌櫃的親自迎了出來,滿臉堆笑地將她請入二樓的雅間。
安城郡君意興闌珊地翻看著幾匹料子,那薄紗也遮不住她眉宇間的愁緒。那道疤痕,如同心頭的一根刺,讓她看到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厭煩,哪還有心情打扮。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極輕微的、壓抑的驚歎聲。
“天哪,你看那個丫鬟……”
“哪個?嘶……這皮膚,比剛剝殼的雞蛋還嫩!”
“她是哪家的?怎的生得這般水靈?倒把她身邊的小姐給比下去了。”
議論聲雖小,卻一字不落地飄進了雅間。安城郡君的侍女忍不住好奇,湊到窗邊看了一眼,隨即也倒吸一口涼氣。
“郡君,您快看!”
安城郡君不耐煩地蹙了蹙眉,也起身走到窗邊。
隻一眼,她的目光便凝固了。
樓下大堂裡,一個穿著普通丫鬟服飾的少女,正陪著一位樣貌平凡的小姐挑選布料。那小姐的身份似乎並不顯貴,掌櫃的隻是派了個小夥計應付著。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那個丫鬟身上。
她太耀眼了。
不是五官有多麼絕色,而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光彩。她的皮膚在店鋪柔和的光線下,仿佛自帶一層柔光,白皙、通透、細膩,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甚至連毛孔都看不見。
安城郡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額角,那道淺疤仿佛在此刻變得更加滾燙,更加醜陋。
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如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
“去。”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對身邊的貼身侍女道,“給我查清楚,那丫頭是哪家的,用的是什麼方子保養的!不惜一切代價,我也要知道!”
侍女領命,匆匆下了樓。
雅間內,安城郡君死死地盯著樓下那個身影,眼中閃爍著誌在必得的瘋狂光芒。
而樓下,正在認真挑選布料的小翠,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無人察覺的、與沈知微如出一轍的弧度。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