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樓,頂層的會議室裡,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高育良推門進來,腳步無聲。
他臉上掛著慣有的溫和儒雅,剛才那通電話隻是在處理一件尋常公務。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動作從容不迫,目光在會議桌上每個人的臉上輕輕滑過。
沙瑞金的臉色鐵青,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
那張平日裡還算和善的臉,此刻布滿了陰雲,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政法委書記何黎明和檢察長季昌明,則低著頭,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整個房間裡,隻有中央空調的低沉嗡鳴聲,襯得這死寂更加駭人。
高育良拉開椅子,緩緩坐下,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
他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等著。
他這一回來,打破了某種脆弱的平衡。
沙瑞金的目光猛地從桌上的文件上抬起,刮過何黎明和季昌明的臉,最後落在了高育良身上。
“育良同誌回來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悶的壓迫感,每個字都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情況如何?”
高育良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態無可挑剔:“祁同偉同誌已經動員了全省警力,正在進行拉網式排查。隻是,暫時還沒有消息。”
“暫時沒有消息……”
沙瑞金重複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極度憤怒下的扭曲。
他不再看高育良,視線重新投向另外兩人。
“有關於20軍那六位特勤人員的詳細情況,”
沙瑞金一字一頓,聲音裡透著不容置疑的警告,“明天,最遲明天上午,軍方就會有具體的結果通報過來。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們,不要給我節外生枝!”
最後那句話,音量驟然拔高,砸在何黎明和季昌明的心口上。
“是!”
“明白!”
兩人幾乎是同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腰杆挺得筆直,異口同聲地保證:“絕對不給沙書記添麻煩!”
何黎明的聲音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的後背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襯衫緊緊地粘在皮膚上,又濕又涼。
“京海……”
這兩個字在他腦子裡盤旋。
趙援朝是在京海失蹤的!
這些年,他在京海那片地麵上收了多少好處,為多少人開過綠燈,連他自己都快記不清了。
那些金條、美金、古玩字畫,還有那些看不見摸不著,卻實實在在的人情債……
每一筆,都足以讓他萬劫不複。
他原本以為,京海那張網織得天衣無縫,固若金湯。
可現在,20軍這頭猛虎闖了進來,還是一頭丟了主帥、處於暴怒邊緣的猛虎!
他們會把京海翻個底朝天!
沙瑞金那句“不要節外生枝”,聽在何黎明耳朵裡,無異於最後的通牒。
他知道,沙瑞金這是在敲打他,警告他管好自己的人,彆在這個時候被軍方抓住什麼把柄。
一旦京海的蓋子被揭開,他何黎明就是第一個陪葬品!
他甚至不敢抬頭去看沙瑞金的眼睛,隻能死死地盯著麵前的桌麵,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衝撞,隨時會破膛而出。
與何黎明滿心具體的恐懼不同,季昌明的恐慌,則是一種更加飄忽、更加折磨人的預感。
他的右眼皮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跳,突突地跳,有個小鼓槌在不停地敲擊。
老一輩人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他季昌明混到這個位置,早就不信這些。
可今天,這眼皮跳得他心神不寧。
他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侯亮平那張年輕、自信,甚至有些自負的臉。
“猴崽子……”
季昌明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外號,無名火夾雜著深深的憂慮湧上心頭。
侯亮平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他欣賞侯亮平的銳氣和那股不畏強權的衝勁。
可他也比誰都清楚,這小子最大的缺點,就是這股衝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