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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貪局的走廊裡,空氣凝滯!
白色的牆壁反射著日光燈慘淡的光,將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而詭異。
侯亮平掛斷電話,臉上是毫不掩飾的煩躁。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自己的臨時辦公室,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而急促的聲響,在宣泄著主人的不滿。
審訊室外,陳海正靠著牆,手裡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眉頭緊鎖。
他看到侯亮平那副氣衝衝的樣子,立刻站直了身體。
“怎麼了?”
陳海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知道侯亮平剛剛在跟季昌明通話,而能讓侯亮平露出這種表情的,通話內容恐怕不會太愉快。
“還能怎麼著?官僚主義唄!”
侯亮平沒好氣地擺了擺手,要甩掉什麼晦氣的東西,“季檢打電話過來,屁大點事兒說半天。最後還給我布置了個任務。”
他輕蔑地哼了一聲,眼裡的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學習,開會!說省委下了通知,要組織學習什麼趙援朝的軍事思想。”
侯亮平把這個名字說得又快又含糊,在念一個毫無意義的繞口令,“明天你跑一趟,去季昌明那兒把他說的什麼狗屁講課資料拷貝一份回來。我可沒這閒工夫。”
他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包袱,隨手就甩給了陳海,自己則把注意力完全投向了旁邊審訊室的單向玻璃。
然而,陳海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趙援朝?”
陳海的臉色瞬間變了,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和恐懼的煞白。
他手裡的煙“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人也下意識地往前湊了一步,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嘶啞:“亮平,你再說一遍,是誰?”
“趙援朝啊,怎麼了?”
侯亮平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一個當兵的,估計是哪個老乾部,退下來沒事乾,寫了本書唄。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應付一下就得了。”
“不是!”
陳海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了下去,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走廊兩頭,確定沒有彆人,才湊到侯亮平耳邊,用氣音說道:“是第20集團軍的現任軍長!正兒八經的中將!”
侯亮平愣了一下,隨即皺起了眉:“軍長?那又怎麼樣?咱們是檢察院,他是軍隊,井水不犯河水。學習他的思想?莫名其妙。”
“不是莫名其妙!”
陳海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亮平,出大事了!今天咱們一天都泡在反貪局裡,對外麵的消息不靈通。我剛才給我爸打了個電話,他說現在整個省裡都快翻天了!”
他語速極快,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慌:“就因為這個趙援朝!聽說他今天來了漢東,然後……然後就失聯了!現在整個漢東的氣氛都不對勁,到處都是看不見的暗流。20軍的先頭部隊已經進駐京州,封鎖了好幾個交通要道!省委大院今天晚上燈火通明,幾個主要領導一個都沒回家!”
陳海的每一個字都一塊石頭,沉甸甸地砸在侯亮平的心上。
可侯亮平是誰?
他是從最高檢空降下來的“欽差”,是手握尚方寶劍的勇士。
在他的世界裡,隻有罪與非罪,黑與白。
對於這些地方官場盤根錯節的複雜關係和政治風暴,他既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他隻覺得陳海大驚小怪,被這些官場上的風聲鶴唳嚇破了膽。
侯亮平不以為意地拍了拍陳海的肩膀,力道很重,在給他鼓勁,又在嘲笑他的膽小。
“老陳,我說你至於嗎?一個軍長失聯,自有公安和軍隊的人去找。跟我們反貪局有什麼關係?”
他嘴角一撇,露出自信甚至自負的笑容,“天塌不下來。真要是塌下來了,我給你頂著!”
他的目光越過陳海,再次死死盯住了單向玻璃後麵那個沉默的身影。
審訊室內,強光燈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沒有陰影。
男人就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筆直,雙手平放在膝蓋上,麵色平靜,既不焦躁,也不憤怒,他不是在接受審訊,而是在某個會議室裡閉目養神。
這種超乎尋常的鎮定,徹底激怒了侯亮平。
在他看來,這是一種無聲的挑釁和蔑視。
“這個老家夥,真他媽的嘴硬!”
侯亮平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他辦過無數案子,見過各種各樣的嫌疑人,哭天搶地的、抵死不認的、裝瘋賣傻的,唯獨沒見過這種油鹽不進的。
他轉過頭,對旁邊一直待命的兩名法警沉聲下令:“加大功率!把燈給我對著他的臉照!一宿!我就不信他能扛得住!彆讓他睡覺,輪流進去跟他說話,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讓他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