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一向沉穩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恐懼。
侯亮平從未見過季昌明如此失態。
這位在漢東政法係統浸淫多年,早已練就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老狐狸,現在卻像個即將被送上審判席的犯人。
季昌明快步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指了指隔壁的會議室,對還愣在原地的侯亮平說道:“對了,趙援朝將軍的軍事資料課件,就在小會議室的保密櫃裡,文件剛送來。你去簽字領一下,好好看看!我現在必須走了!”
說完,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匆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儘頭。
辦公室的門沒有關嚴,留了一道縫。
侯亮平獨自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耳邊還回響著季昌明最後那句話。
趙援朝……
將軍?
軍事資料課件?
侯亮平前往了會議室,去簽字,領取課件資料。
侯亮平走進小會議室,負責分發資料的文員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得在守衛核彈發射井。
保密櫃被打開,陳舊紙張和墨水的味道混雜著金屬的冰冷氣息撲了出來。
侯亮平接過簽收單,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簽下自己的名字,每一個筆畫都感覺沉甸甸的。
“趙援朝將軍軍事思想課件資料”。
這行字燙金印在牛皮紙檔案袋的封麵上,刺眼得很。
就在他拿起那份厚實的檔案袋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陳海走了進來,臉色灰敗,眼眶下掛著兩圈濃重的青黑,被人用墨汁狠狠刷過。
他身上的警服有些褶皺,顯然是一宿沒睡,精神和身體都繃到了極限。
看到侯亮平,陳海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也默默地走到桌前,拿起筆,在簽收單上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領取了同樣的一份檔案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誰都沒說話。
但那一眼裡,信息量卻大得驚人。
震驚、迷茫、還有無法言說的恐懼。
今天早晨,漢東的風聲,已經不是鶴唳,而是真真切切的槍炮嘶鳴。
荷槍實彈的士兵,迷彩塗裝的軍車,封鎖了城市的主要乾道。
那種肅殺的氣氛,讓整個漢東省都喘不過氣來。
這是他們從未經曆過的場麵,遠遠超出了一個地方檢察官和一個公安局長所能想象的範疇。
這他媽是政治事件?
這分明是戰爭前夜。
二人拿著那份感覺有千斤重的“課件”,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大樓。
刺眼的陽光和冰冷的現實一同砸在他們臉上。
檢察院大門外,原本車水馬龍的景象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兩排端著95式自動步槍、麵無表情的士兵。
他們站姿筆挺,眼神銳利如鷹,審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不遠處,一輛裝甲運兵車靜靜地停在路口,黑洞洞的炮口在無聲地宣告著這座城市的新秩序。
“站住!乾什麼的!”
一聲斷喝,不帶任何感情。
兩名士兵邁著標準的戰術步伐上前,將他們攔下。
冰冷的槍口,若有若無地對著他們的身體。
侯亮平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檢察官證件。
“最高檢,侯亮平。省反貪局,陳海。”
陳海也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士兵接過證件,仔細核對,另一個則用手持金屬探測器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動作乾脆利落,不留死角。
連他們手中那個牛皮紙檔案袋,都被接過去,仔細地捏了捏。
“你們是20軍的?”
陳海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
帶頭的士官眼皮都沒抬一下,冷冷地回了句:“不該問的彆問。”
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侯亮平的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昨天還覺得軍事戒嚴這事兒透著荒誕,離自己很遙遠。
他甚至還跟鐘小艾在電話裡調侃,說漢東這地方真有意思,抓個貪官還能趕上部隊拉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