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那張平日裡保養得宜、總帶著儒雅笑意的臉,此刻肌肉僵硬,線條扭曲。
他強迫自己冷靜,可手指卻在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辯解幾句,或者探探沙瑞金的底。
但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平叛”這兩個字麵前,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可笑。
何黎明更是麵如死灰,他求助似的看向高育良,眼神裡充滿了哀求和恐懼。
可高育良隻是死死地盯著桌麵,要在那紅木的紋理中,找出一條生路。
會議,就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氛圍中結束了。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談,甚至連收拾文件的動作都變得格外輕微。
眾人魚貫而出,一群剛剛經曆過審判的囚徒。
高育良和何黎明僵硬地站起身,跟在沙瑞金身後。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省委大院的停車場裡,三輛黑色的奧迪早已等候。
沙瑞金坐上了中間那輛,他的秘書拉開車門,他頭也不回地鑽了進去。
高育良和何黎明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
他們默默地上了後麵的一輛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最後希望。
車子平穩地駛出省委大院,彙入京州的滾滾車流。
窗外,是繁華的都市,高樓林立,人來人往,一派祥和。
可車內,卻是一座移動的冰窖。
何黎明渾身都在冒冷汗,他幾次想開口,打破這死寂,可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能說什麼?
問高書記我們該怎麼辦?
高育良此刻恐怕也是泥菩薩過江。
高育良靠在座椅上,雙眼微閉,但急促跳動的眼皮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平叛”……
沙瑞金的態度。
他點名自己和何黎明,用意何在?
自己是政法委書記,出了這麼大的治安事件,首當其衝,責無旁貸。
可何黎明呢?
他一個組織部的,論責任,怎麼也輪不到他排在前麵。
難道……
這是要拿自己和何黎明,去當那個“誠意”?
去平息趙援朝和軍隊的怒火?
一想到這裡,高育良的心就像被浸入了冰水裡,從裡到外一片冰涼。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精心布置的棋局困住的棋子,無論怎麼掙紮,都逃不出棋盤的範圍。
他幾十年的經營,幾十年的隱忍,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似乎不堪一擊。
車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抵達了京州軍區醫院。
這裡早已戒備森嚴。
門口站著荷槍實彈的哨兵,眼神銳利如鷹。
一道道關卡,一重重檢查,讓這裡不像是一家醫院,更像是一座軍事堡壘。
沙瑞金,高育良和何黎明乘坐的車輛,則在門口被攔了下來。
一名上尉軍官麵無表情地走過來,核對證件,檢查車輛,程序不苟,眼神裡沒有對地方高級官員的絲毫敬畏,隻有冷漠的審視。
高育良和何黎明不得不下車,步行走向住院部大樓。
秋日的風有些涼,吹在身上,讓何黎明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看著眼前這棟森嚴的白色大樓,感覺那不是通往病房,而是通往審判庭。
高育良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邁開腳步,隻是那步伐,比平時沉重了許多。
他知道,今天這一步踏進去,等待他們的,將是漢東官場前所未有的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