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被“嘩啦”一聲打開,正午的陽光傾瀉下來。
隨著四麵八方的窗戶打開,煦暖的陽光和曬得發熱的風爭先恐後地湧入,空氣裡的浮塵和酒香氣四散開去。
提著雞毛撣子的夥計一麵手腳麻利地打掃窗台,一麵提著一隻耳朵去聽客人們的談話。
這家距蒹葭渡不遠的客棧裡,路過的商旅和趕集的小販雜坐在一起,正七嘴八舌的交換著各種軼事。
其中一群喝酒的正聚在桌邊激烈地討論昨晚鎮上發生的一樁大事。
“聽說沒有聽說沒有,鎮上又有個倒黴的小子遭了鬼了!”
“據說是子時在鄉間道上撞的鬼……”
“那孩子被嚇得暈了過去,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隻記得那鬼穿著件大紅喜服,紅豔豔的像積了幾百年的怨氣。”
“傳聞說遭了鬼的都是成雙成對的,要被抓去月老廟和人拜堂成親……”
“我知道我知道!被鬼新娘瞧上的每一對可憐人兒,第二天腕子上都會出現一道紅繩!”
“這麼說來,除了那倒黴孩子,還有另一個人也遭了鬼吧?”
“自然自然。鎮上的人翻來找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另一個被係了紅繩的,卻不是人。——你們猜是什麼?”
這句話勾起了聽者的好奇心,四麵八方的人都附耳過來,連灑掃的夥計都豎起了耳朵。說話的人隱約得意,特意以掌壓著嘴,故作神秘片刻,才道:
“一隻豬!”
客棧裡眾人同時“哄”地一聲。
其中一個嘴快的忍不住喃喃發問:“那倒黴孩子要跟一隻豬拜堂?”
“早聽說這鬼新娘愛給人做媒,撞到什麼都拉來配成一對,行事隨心所欲令人捉摸不透,怎麼這次乾脆把人配給了一隻豬?”
另一個也忍不住開口。
“你們說的那個倒黴孩子現在人在哪裡?”突然有個清亮亮的聲音插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個戴帷帽的少女。
她摘下帷帽,甩開紮著青色綢帶的發辮,擠在人群之中滿臉好奇地探過來。帷帽底下露出一張白皙漂亮的臉蛋,肌膚透明如霜雪。
站著她旁邊的則是個穿白色勁裝的少年,在她整個人幾乎湊到桌子上之前,精準地提拎住了她的後衣領。
“洛子晚你放手。”
要不是在人多的地方不好動手,青蘅回頭就想打人。
背後的洛子晚連頭也不抬,拎著她後衣領的手用了點力,不顧她的怒目與反對,把她連衣領帶人整個從桌子邊拎回來,而後提起那頂帷帽扣回她的腦袋上。
站在人群之中的少年抬起頭,風度翩翩,君子如玉,微笑著說:“不好意思,舍妹年幼,舉止唐突,打擾諸位了。”
被他摁住的青蘅暗中凝聚靈力、報複性地踩了他一腳。
於是這一下少年微笑得有一瞬卡頓。
他不動聲色地反手攥住了青蘅運轉靈力的手指。
兩個人私底下毫不客氣地淩厲過招,表麵上仍是一副關係親密、兄友妹恭的模樣,一個偽裝成活潑開朗的妹妹,另一個裝得像溫和體貼的兄長。
他們自稱是準備坐渡船前往中州的一對兄妹,路過此地聽見有關鬼新娘的傳聞,於是過來問一問來龍去脈。
儘管樣貌並不十分相似,但這對兄妹生得實在太漂亮,簡直像是土地廟裡供奉的小神仙,不是一家出來的很難解釋,桌邊一群人很快相信了他們的話,吵吵嚷嚷地急著對外鄉人講起鬼新娘的事。
一群人七嘴八舌,也沒說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其中大部分青蘅和洛子晚在下山之前就已經得知。
不過有一點是他們第一次聽說的:被纏上紅繩的新人會被鎮上的人安置在一個小院子裡,將於每月十五月圓之夜前往山上的月老廟成親。
除了那個倒黴孩子和他的豬,這個月遭了鬼的還有三對新人,此刻都待在那個小院子裡。
青蘅和洛子晚對視一眼,決定儘快去拜訪那個小院子。
一邊私下打架一邊確定計劃的兩人走到客棧的櫃台前,準備先入住下來再行動。
洛子晚一隻手仍反扣著青蘅的手腕,另一隻手從芥子袋裡取了個荷包,放了兩銖銀錢在櫃台的台麵上。
櫃台後的掌櫃正低著頭劈裡啪啦地劃拉算盤,另一隻手握著筆刷刷地在賬本上記賬目,對台麵上的銀錢看都不看一眼,連眼皮也不掀,說:“客滿了。沒有房。”
站在櫃台前的少年頓了下,再放了一錠銀子在台上。
這一次店老板終於抬頭掃了一眼。
“可以住。”他實誠地說,“不過最近行商多,小店是真客滿了,最多騰出一間房。”
掌櫃一隻手收銀子一隻手掏鑰匙,把那間客房的鑰匙放在台麵上,接著又想起來什麼,說:“多的房是沒有了,但還有一間空的棚……兩位客官需要嗎?”
“當然要的,多謝掌櫃。”
站在後麵的青蘅仰起臉粲然一笑,掐了個決從洛子晚手裡掙脫出來。
她飛快地將那把鑰匙抓進手裡,轉身踩上了台階,語氣輕快地落下一句:
“那就拜托阿兄你一個人睡棚啦。”
然後她甩開洛子晚上樓衝進了房間。
深呼吸一口氣,為甩開這個王八蛋感到快樂,旋即她動作迅速地死死鎖上了門,並用靈力下了足足七道結界。
再走到對麵去鎖窗的時候,窗戶忽然被人從外麵拉開了。
青蘅臉冷了下來。
她攥住窗沿的手指用力,對麵的人也用力。僵持之下,窗戶被一寸寸地打開。
“下午好,師妹。”
從窗台上躍下來輕踩在地板上,忽然靠近過來的少年微微彎身,因為趕來得太急而氣息不勻,清澈的嗓音還帶著很輕的喘息,語氣卻十足惡劣。
滑落的黑色碎發劃過她的頰邊,他微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輕聲說:
“你和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