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凶相的阿武,笑眯眯地衝薑皙點頭。
薑皙開心地起身,也抱了他一下。她太高興了,都不要阿文幫忙,一個人單腳蹦了出去。
……
約好的周六是個豔陽天,氣溫較兩周前升高了些。
正午時分,學校籃球場上一個人也沒有。許城手裡掂著顆籃球從林蔭道上走過,經過一輛黑色的轎車時,看也不看一眼。
車內的阿武跟阿文都沒下來,也沒落窗,目光追隨他的背影遠去。
許城走進籃球場,見薑皙坐在一條橫椅上。她今天穿了條白紗裙,裙擺及膝,露出一條纖細漂亮的小腿和另一邊畸形的腿乾。
可能長期缺乏室外活動,她皮膚極白。許城第一次見她時就注意到了,但今天更甚。
初夏燦爛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周身散著一層雪白的熒光似的。叫許城一下想到前兩天在電影《指環王》裡看到的精靈公主。
小精靈的眼睛黑白分明,直直看著他,眼底有明顯的歡喜。許城懷疑,如果不是行動受限,她會跟隻雪兔一樣朝他小跑過來。
中午的太陽過分耀眼,照得他眼睛不適,他並沒多看她幾眼便移開目光,轉動了手中的籃球。
人走到她跟前,站在離她半米的地方,拍起了籃球,說:“你的畫板呢?”
薑皙被問住了:“啊?”
許城拍著球,扭頭看她,一縷額發搭落在眼睛前,道:“你哥不是說你要找我畫畫麼?”
薑皙呆了呆,說:“哦……我忘了。”
許城不太客氣:“什麼都沒帶,你跑來乾嘛?”
薑皙摸手機,說:“我讓阿文姐姐去拿。”
“算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我玩一會兒就回去睡覺了。”
“回去?”薑皙問,“你住在哪裡?”
許城往遠處一叢樹蔭裡指了指:“那後邊,學校宿舍。”
薑皙憧憬地望了一下,其實並不知道宿舍在哪裡,但她望向許城,真誠地說:“我能進去看你睡覺嗎?”
許城驚詫地看著她,隨即皺了眉,說:“不能。”
她“哦”了一聲,也不算太失望,複而問:“那你要睡多久?”
籃球彈地而起落在許城掌心,他托著球,說:“等我去睡覺,你就回家去。我睡醒了有彆的事乾,沒那個閒情逸致整天陪你玩。”
她這下有點失望了,說:“……好吧。”
但她很快又高興起來:“我回家了就畫畫。我記得你,回家也能畫下來。”
許城一下子沒話可講了,拍了幾下球,轉身跳躍著,朝籃球框裡投了個籃。
球落進筐裡,在地上彈跳,他撈回手中,大男孩運動著的身姿靈動而利落,青春飛揚。
他說:“我打球了,你坐這兒曬太陽吧。”
薑皙聽言,抬頭望了一眼太陽,瞬間被刺眼的光芒灼得眯眼低頭,五官扭成一團。
“你怕不是個傻子?”許城笑起來,笑出了聲,食指戳了戳她額心。
她仰著頭朝後晃了晃;嘴巴微張著,眼睛因被太陽照射過,尚未聚焦。她懵地摸了摸額頭,他手指戳過的地方。
許城瞧著她,笑容儘消,把籃球頂在食指上轉了個圈,用力拍向地麵。
薑皙還在拚命眨巴眼睛,剛才迎視過烈陽,此刻滿世界都是紅的紫的黃的藍的太陽,她一眨眼,那些太陽就跳來滾去,許城在無數個太陽的光暈裡跑動著,拍著籃球。
真好看。
好一會兒,她眼睛終於恢複,一層層彩色的光暈消失了,許城的身姿變得清晰起來。他今天穿著到膝蓋的運動褲,男生的小腿健康而修長,跑來跳去的,彈跳力驚人。
他獨自玩著籃球,拍球、運球、上籃……
籃球砸地聲,砸筐聲,球架晃動聲……
風在吹,附近的樹葉子唰唰作響,她的裙擺輕輕地掀起又落下,他的衣衫隨著他的跑動迎風逆風,猛地鼓起又回落。
薑皙從來沒有覺得夏天有這麼美好。
她的目光追著他到處跑,直到某一刻,他故意將球砸向籃板,哐當一聲響,籃球猛力反彈,朝薑皙的方向砸過來。
她嚇得心跳到嗓子眼,差點叫出聲。
他幾大步飛跑過來,飛速勾手一攔,籃球在他手中變了方向,服帖地落地彈跳,乖順下去。
許城一頭的汗水,黑發濕漉,微喘著氣,說:“嚇到了?”
薑皙臉紅紅的,眼睛亮亮的,很開心地搖了搖頭。
許城隻跟她對視了一秒,眼睛便移開去,突然說:“我要回去睡覺了。”
她遺憾極了,說:“那好吧。”
他俯視她:“你要在這兒坐到什麼時候?”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車:“阿武哥跟阿文姐姐會來抱我的。”
許城皺了下眉,說:“你怎麼不自己走,還要人抱?”
薑皙愣了愣,繼而有點羞慚:“爸爸說,自己走很麻煩,反正有人照顧我。”
許城輕嘲一聲:“拿根拐杖就行。你沒用,你家裡人腦子也有坑。”
她垂著眼皮,腦袋也半垂著,沒吭聲,手指緊攥著裙子,許城看見她鼻尖有點兒發紅。
他以為她要哭了,但她抬起頭來,眼睛亮汪汪的,說:“那我明天買,拐杖。”
許城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模糊地“嗯”了一聲,說:“走了。”
薑皙:“噢~”
許城走開十來米了,察覺日頭真的很曬。
他站住,似乎歎了口氣,籃球扔地上。
球還在烈日下蹦跳著,他已轉身朝那團絨白的身影走過去。他到她跟前,想起手上有灰塵,隨意在衣服上搓了一道,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她比他想象的輕太多,以至於他用力不當,她往空中拋了一下才落到他懷裡,兩人皆是嚇了一驚。
落回來時,他收緊了手臂。她縮在他胸口,瞪著眼睛,紅著臉頰。
他因運動而渾身濕透,火熱的氣息蒸騰著她的雙腿,她的手臂,她的耳朵。薑皙聞見了他身上散發的陌生的味道,蓬勃的夏天的味道,萬物生長的味道。
她並不理解那種氣味意味著什麼,她隻是覺得自己身體裡有某種力量驅使著,她遵循著那種力量的召喚,情不自禁地伸開手臂,摟緊了他的脖子。
許城微繃著臉,無甚反應。隔著薄薄的汗液,她的手臂又軟又滑。而他手掌心裡她的腰很細,柔柔膩膩的。
他抱她走到車邊,阿文很快下車拉開車門。
許城把她放到座椅上,她的裙子掀起半分,露出白嫩的大腿。
他迅速直身,關上車門。
但車窗很快落下,薑皙的臉仍是粉粉的,眼睛光芒閃閃,像初生的小鹿,她快樂地說:“許城,我下星期再來找你玩。”
他沒講話。
風吹著樹梢,陽光斑駁,細碎的光落在她臉上,落在她眼底。
有那麼一瞬間,許城覺得她可能有些無辜。
風一吹,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