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景站在賀星芷房間的窗邊,總覺著自己現下實在不是個君子。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做不做人對於他來說已然不重要。
從不信鬼神的他甚至也會希冀著阿芷許是上天派來的神仙,到時候離開他了罷,而不是遇險身亡。
六年前,他執意請了所謂的道士為自己與阿芷舉辦了一場冥婚,執意將未完成的成親禮儀走完。
做人做鬼他都是賀星芷的夫婿。
月光的白光朦朦朧朧地覆在窗邊。
與賀星芷耳目不清的毛病截然相反,宋懷景的眼力極佳,夜眼如炬。
宋懷景低頭看向賀星芷的榻,她睡相如同往年——隻愛用被褥蓋住腹部,一隻手舉在頭上,一隻手臂要抱著柔軟的物件才能睡得舒服。
他抿緊唇,連呼吸放得極輕,近乎無聲。
他看向她舉到頭頂左手,白皙粉嫩的掌心像一抹光似地紮入他的眼眸中。
宋懷景明晃晃地看清了她掌心中的那道疤痕。
與他記憶中的彆無二樣,那是十年前阿芷替他準備生辰宴做飯時不慎割傷的。
阿芷做小食糕點很有一手,但不太會煮菜做飯。
從前兩個人相依為命時都是宋懷景掌廚,又或者是在她開的食肆吃飯。再後來他做了官,家裡也請了廚娘,賀星芷便也沒入過庖廚。
但不知為何那日她心血來潮,才把肉洗好切了一刀就割傷了手。
也不知她如何使的刀子,彆人做飯傷了手多是傷到手指,阿芷卻割傷了掌心,左手掌心留下一道不深不淺不長不短的疤痕。
這事以後,賀星芷再如何心血來潮想做飯,這飯最後都變成是宋懷景做的。
他望著她,身體輕微起伏伴隨著清淺的呼吸。
除了戶籍上的年歲不同,樣貌、聲音、身上的小痣與疤痕甚至連她說話動作時的習慣都與阿芷一樣。
無人能模仿她到這般地步,宋懷景如何能不知道她是誰。
月光透過紗帳,落在賀星芷熟睡的麵容上。
宋懷景笑不出,也哭不出來,隻是怔怔地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如今甚至還在想,現在是不是隻是一場夢,他自己給自己編造的一個虛幻、自欺欺人的夢境。
從何時起,他已經開始分不清虛幻與真切,宋懷景也不記得了,或許是在找不到阿芷的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不是夢,不是夢。
現在應該不是夢了?
宋懷景輕輕放下她的手沒有再做什麼。
他站起身,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到床前,影子覆在她的身上,像靜默的擁懷。
賀星芷這一夜睡了個飽。
她今早晨起時,被係統彈跳的無數條提示嚇了一跳。
耳邊全是係統的提示音,她被閃爍的紅點晃得眼疼,緊趕慢趕地打開提示,全是她玩家升級以及劇情線任務提醒。
她還發現有個有些糟糕的事情那就是酒樓的營收與玩家的級彆有關。
當玩家升到十級後,隨著玩家等級升高,相關係數升高,酒樓的營收也會越高,這也算是遊戲的一種獎賞機製。
怪不得她最近總覺得明明生意很火熱,但入賬的銀子變少了,敢情是她的新手期過去了。
賀星芷摁了摁簪滿了珠釵的頭,自言自語道:“糟了糟了糟了,現在是係統逼我玩男人啊。”
她摸了摸腦殼上簪上的新樣式,一支蝴蝶金簪。
還是前一陣找京城最有名的打金匠定製,就連身上的衣裳也是最負盛名的雲賞閣最時新的那批樣式。
這不,今早紅豆又去雲賞閣去拿前一陣在那定製的衣裳。
由奢入儉難,賀星芷現實與遊戲裡都不是缺錢的主,愛錢攢錢但是也能花錢,她無法接受酒樓的營收變差,她總不能把自己這個昭朝富商的身份給玩沒吧。
賀星芷倏然燃起鬥誌一般,坐在賬台邊,拿起了紙筆沾著墨,寫下四位男主的名姓、身份、年齡。
隻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賀星芷還沒振作三秒,又蔫蔫地耷拉著頭,撐著個腦袋看著桌上的白紙黑字。
說實在,賀星芷對於男主們的印象隻有長相好看,因此她對他們沒有很明顯的偏好。
可隻要其中一位男主的親密好感度升高,玩家等級也會升高,這是升級最快捷的方式。
除此之外還有完成係統任務,能領取積分也能獲得經驗值。
想要快速提升級玩家等級,賀星芷決定選擇一個最合自己眼緣的男主來推進遊戲劇情。
她看著幾人的名字,食指與中指夾著毛筆,肌肉記憶使她不受控地將筆杆放在手上轉了一圈,轉時發現這筆頭重腳輕。
賀星芷才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中性筆,這是一隻毛筆,還是一支沾滿墨水的毛筆。
墨汁飛濺,桌麵和她的衣裳上都沾上了濃釅的墨水,頭重腳輕的毛筆也被她甩飛掉落在地。
賀星芷彎下腰拾起毛筆,感覺肩頭被人輕輕地拍了拍,想必是紅豆回來了。
她撐著腰緩緩站直身,“紅豆你怎麼才回來,我的衣裳弄臟了,幫我找套可以換洗的新衣裳唄。”
“賀東家,是我。”
背後是不屬於紅豆磁性中又帶著笑意的嗓音。
賀星芷轉身,才看清麵前的人,“九殿下?”
她本能反應地想要行個禮,不過被人擋了回去,“東家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