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妖淵某處高地,光禿禿一片。
上麵還不規則的分布著幾個深淺不一的大坑。
原本矗立在地表的樹木成片倒下,泥土上還裹著血汙。
顯然這裡在不久前,剛發生了一場廝殺。
晨霧茫茫,硝煙渺渺。
妖獸突然退避之後,許閒並未趁亂追擊。
畢竟天光大亮,他也恐其中有詐,有句老話不是說,窮寇莫追嗎?
正好。
廝殺一夜,也該整修休整了。
於是便帶著問道宗一眾七境強者,於此處視線最佳之地,短暫休養。
燒起一攏靈火,取出一隻六階獸王,扒皮開烤,眾人以劍為筷,一人切下一份,當場就吃了起來。
在喝上幾口壯膽的烈酒。
那滋味。
還彆說,確實挺享受的。
眾人吃的有滋有味,三兩席地,互相攀談。
許閒周圍,則是聚著一眾長者,不免對其溜須拍馬,恭維不斷。
跟著許閒打了一夜,殺得妖獸屁滾尿流,心裡自然是爽的。
都在問許閒為何那麼厲害?許閒說這可能和天賦有關吧。
又問許閒接下來要如何?許閒說等吃飽喝足了再說。
忽而聽獸吼聲震天。
再見獸群如潮湧來。
問道宗眾修士也收起了談笑風生,一個個不約而同的起身,向著遠處眺望。
借著晨光微曦,透過濃濃灰霧,自是看的真切。
漫天妖潮,勢若奔騰而來,腦海中頓時警鈴大作。
手裡的肉不香了,口中的酒也沒了滋味。
“咋咋呼呼的,怎麼回事?”
“不好,是獸潮!”
眾人攥緊手中的劍,警惕戒備,喉嚨頻頻滾動,麵色肅穆異常。
獸潮。
問道宗的宗門史冊上,曾有過記載。
簡單來講,就是屬於妖獸群的衝鋒。
當數量極眾的時候,這樣的集體衝鋒,便是獸潮。
不過。
書中記載的,那都是萬年之前的事情了。
昔年。
劍祖還未創建問道宗前,他曾率領中原的修士,在北境與妖獸決戰。
彼時妖獸便發動過獸潮。
記載中,規模最大的一次,說是有百萬眾妖,其勢遮天蔽日,所過之處,山河懼碎。
可萬年來,盟約締定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即便數千年的光陰裡,這片鎮妖淵內,人與妖的互相獵殺,紛爭從未停止過。
可卻從未爆發過大規模的爭鬥和衝殺。
今日所見,規模雖不如書中那般浮誇。
卻也是名副其實的獸潮。
而且還是萬年來的第一次。
衝誰來的,他們心知肚明。
畢竟昨夜,他們確實給對方打挺慘的。
這是卷土重來,找場子來了。
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雖說。
問道宗的修士,本就是在殺伐中成長起來的。
更彆提他們這些七境的修士了,每一個,都身經百戰。
什麼場麵沒見過,與妖獸廝殺,更是家常便飯。
可眼前場景。
他們自問,還是第一次見。
也不否認。
此刻心裡的緊張和慌亂,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短暫的失神和錯愕後,他們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恐懼,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向了許閒。
少年此刻迎風矗立,一頭長發在秋風中微微飄蕩。
他一手握劍,扛在肩頭,一手拿著一塊妖獸的肉,用力撕咬下一塊,緩緩咀嚼,含糊不清的說道:
“還彆說,陣仗還挺大。”
眾人聽聞,唏噓不已,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特彆他們在許閒的眼中,看不到半分忌憚。
還給了他們一種錯覺。
麵對獸潮,非但不怕,反倒是有些興奮,那種興奮,就像是獵人看到獵物時的悸動。
心裡不由嘀咕。
不愧是小師祖,就這份臨危不亂的魄力和目空一切的膽識,還真不是他們能比的。
溫晴雪目色如霜,一如往常般波瀾不驚,淡淡說道:“他們是衝小師祖來的,他們的口號裡,喊了小師祖的名字。”
許閒壓眉,好奇問:“你也能聽懂他們的獸語?”
溫晴雪聳肩道:“略懂!”
藥知簡灌了一口酒,接話道:“看來是真被小師祖你給整急眼了。”
許閒抿了抿唇,沒有接話,繼續嚼著口裡的妖獸肉。
大有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
問道宗八境之下第一人·步一寧低聲問道:“小師祖,我們該怎麼辦,您給拿個主意?”
許閒將口中肉儘數吞下,不忘打了個飽嗝,回眸,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勾著唇角,不答反問道:“諸位,怕嗎?”
眾人先是看向遠方,接著垂下眉眼,最後又重新看向許閒,下意識的搖頭,稀稀疏疏道:
“不怕!”
“不怕!!”
許閒就近看向一個七境初期的女劍修,笑問:“你呢,姑娘,怕不怕?”
女劍修回望著許閒,認真道:“我聽小師祖的。”
她沒有說她不怕,因為她不想撒謊,更不想欺騙許閒。
可她依舊無畏。
所以她說,她聽許閒的。
許閒說打。
那便打。
許閒說撤。
那便撤。
少年微微一笑,扔掉手中吃剩的妖獸肉,緩步向前,眾弟子自覺讓路,行至坡頂,重劍自肩頭落下,嵌入地麵。
許閒單手撐劍,一手抹過唇角,擦儘油漬,雙眼微眯,帶著幾絲桀驁不馴道:
“好!”
“既然他們要打,那就打。”
“今日,他們來多少,我就殺多少。”
話音一頓,許閒抬腳踏了踏地麵,話音繼續道:“不懼者,便隨我一起,在這裡,堆它一座魏巍獸山。”
他們有近百人,皆是七境。
對麵雖近萬,可大多都是獸王境,智獸境。
七階獸帝。
不過數百。
此時若退,獸潮必定勢如破竹,一衝到底。
則斬妖城危。
倒不如就在這,以逸待勞,與它們戰上一場。
自己有洞察之眸,可控一裡戰場。
有兩層劍樓,神劍兩柄,何懼之有。
昨夜,他能殺個七進七出,今日就未必不能殺對麵一個丟盔棄甲。
他就是要把他們打怕。
瑞獸之事,看他們還怎麼爭。
他就是要把他們殺絕。
斷它東荒妖族一代的氣運,讓妖獸實力斷層,後繼無人。
總歸怎麼著都要打。
與其讓任由這些家夥蠢蠢欲動,偷渡界山,禍亂北境。
倒不如在這一次給他們打怕,打服。
換北境幾十年太平來的劃算。
問道宗在這裡的眾人皆是七境強者,年歲都要長於許閒。
雖然許閒沒有明說,可他的用意,他們心知肚明。
這場因瑞獸挑起的紛爭,發展到現如今的局麵。
戰爭已是無可避免,哪怕是真把瑞獸殺了,紛爭依舊會持續。
這場仗,不得不打。
這場戰,也隻能是問道宗來打。
十日來。
問道宗的弟子死了不少,繼續下去,還會死更多。
他們現在即便是撤退,也隻能撤到斬妖城。
到時候,無可避免將會有更多的人卷入戰場。
他們可不認為,那堵破牆,能擋住這些獸帝,獸王的衝動。
問道宗鎮守北境,更不可能退到界山之外,默認斬妖城淪為一片廢墟,這關乎著某種他們無法言說的榮耀與尊嚴。
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何種代價,他們都要在這三千裡鎮妖淵裡,與妖族爭一個輸贏,爭一個勝負。
要麼妖族八部退回去。
要麼他們全死在這裡麵。
苟且偷生,非劍者所為,臨戰退卻,也不是問道宗的風格。
自當拔劍而戰,就該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