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閒邁步,於幾人的注視中追尋葉仙語而去。
隻是幾個起落間,便以橫渡夕陽數十裡,落在了那座被劍劈毀了一半的土坡頭。
荒河滔滔,秋風颯颯,斜陽千裡,不見雁歸。
隻見雲崢盤膝靜坐,昔日青絲化柳絮,一頭雪白。
許閒想,詩中那句朝如青絲暮成雪,恐也不過如此罷了。
“師兄!”
“師兄!”
雲崢不回首,仍看斜陽外,溫聲道一句。
“來了!”
其聲低沉,透著暮氣,就如這眼前的黃昏,一去不回。
葉仙語慢步至雲崢身側,不時垂目,望向雲崢,麵色無波,倒是話音有些發顫,難掩哽噎。
“師兄,你的頭發?”
雲崢微微抬手,往日那俊朗無痕,棱角分明的秀氣麵容上多見褶皺,斑點。
以是蒼蒼老翁,慈祥滿麵道:
“老了,是嗎?”
葉仙語縱有千言萬語,最後也隻是恩了一聲。
“嗯!”
雲崢不以為然道:“活了快一萬年了,我早就老了,這本就該是我最真實的模樣。”
葉仙語沒有否認,違心道:“也很好看。”
雲崢笑而不語,枯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身側的土地。
“坐!”
葉仙語乖巧坐下。
雲崢又拍了拍另一側,“小十一,你也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許閒,邁開了步子,如約落座。
他想去看看雲崢的模樣,可卻又有些不敢看。
可能,他還是太年輕了些,無法接受這韶華轉瞬即逝的現實吧。
兩張截然不同的皮囊。
裝著的是同一個靈魂。
雲崢盤膝而坐,凝望斜陽天外,感慨道:
“夕陽美如畫,驚鴻一刹那,多美的大荒啊,可惜被打爛了。”
葉仙語持續沉默。
許閒始終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
這種時候。
他們確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能說些什麼。
本來打贏了的,勝利就該慶祝,可偏偏他們倆都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師兄,已是油儘燈枯了。
可該傷心嗎?
當然!
他們也自問這值得嗎?
得到的答案是值得。
換做他們,興許沒勇氣這麼做。
可卻不可否認,這麼做,確實是最值的,也是最最悲壯的。
雲崢又豈猜不透兩個小家夥的心思,出言安慰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是為道也,人固有一死,或重於高山,或輕於浮毛。”
“吾之一命,折壽寥寥數百,卻斬了東荒妖族至少五千年的大道氣運,沒有什麼比這筆買賣更劃算了的了。”
“你們應該替我高興才對!”
許閒很認真的想了想,扭頭看向雲崢,重重的點了點頭,以示認同。
倒是葉仙語酸澀一笑,碎碎念道:
“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那麼多說法...”
雲崢半眯著眼道:“是人,都會死。”
葉仙語斂目搖頭,自嘲道:“我說不過你,你是師兄,你說什麼都對,說說吧,可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一並交代清楚了。”
雲崢坦然道:“朝聞道,夕死可矣,吾無憾!”
葉仙語垂目。
她早就問過雲崢,此一去,可就回不來了,真的要去嗎?
雲崢說,若是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她輕歎一聲,眉梢舒展道:“你放心好了,這三千裡疆域,我會替你守著的。”
說完,她站起身來,跺了跺腳,輕飄飄道:
“以後,這裡,就是新的界山!”
又抬手指著荒河岸邊繼續道:“在那,我要建一座城,就叫...”
微微一頓,餘光瞥向雲崢,葉仙語逐字逐句道:“劍氣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