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含關切,隔著老人,望著黃昏斜眼下,一片愁黃的問道宗。
老人稍稍沉眉,一雙眼如縫,慈眉善目,溫聲笑道:“前輩,山高路遠,可緩緩歸矣。”
光霧裡的女子瞟了他一眼,僅僅隻是一眼。
不願搭理。
老人輕抿唇角,手中攥緊了血色的幡,柔和的話音隨之變得有些刻薄道:
“我這人,年紀越大,越沒耐心,特彆是天黑以後,脾氣更不好。”
光霧中的女子聽聞,難得輕笑了一聲。
“嗬...”
很多年了,很多年沒被人威脅過了,略帶挑釁道:
“你敢嗎?”
老人微微不恥,抬手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道:“叫你一聲前輩,單純隻是你年紀比我大罷了,前輩真應該感謝我家小師弟,沒讓斬妖劍把那孩子殺了,若是那樣,可真就沒回旋的餘地了,我自然也不會讓你回去。”
“憑你?”
老人轉了轉手中那杆血色的幡,眉梢上挑道:“前輩覺得不夠?”
光霧中的女子搖了搖頭,低聲念叨:“有它,你可鎮妖仙不假,可...你用一次,就得睡一覺,而我偏偏有九條命,何解?”
老人沒有否認,舔了舔乾癟的唇角,笑道:“前輩有九條命是不假,可這隻是你的一道靈身,也有九條命不成?且不說前輩那具真身,敢不敢踏過北海的那條線,便真是真身來了,站在你麵前的,可就不止我一人了,前輩是知道,我排第九,實力一直都是一般,平平無奇。”
是敲打。
也是揭短。
我曉得你的底牌。
你無需裝腔作勢。
“嗬...,一萬年了,和他一樣,問道宗的人,還是一個比一個有骨氣啊。”女子感慨道。
老人眯眼道:“前輩放心,那孩子既然進了問道宗,我等自會照料,看在你的麵子上...”
女子眼神突然變得冷冽了些,細看,怨氣勝過怒意,莫名其妙的說道:“你們自然該好好照料她,但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這是問道宗欠她的,你們本該如此。”
老人糊裡糊塗,略微思索,明知故問道:
“我很好奇,那孩子和前輩到底是什麼關係?”
女子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老人看似玩笑,實則刻意的調侃道:“總不能真是你的孩子吧?”
“你這不是知道!”女子坦然道。
老人眸底浮光一晃,“那晚輩就不明白了,既然是你的孩子,前輩舍得冒這個險,若是真被斬妖劍斬了,前輩當如何?還是說,前輩覺得,自己的孩子就是個廢物,用她做餌,若是真死在那橋頭,便有理由,和我問道宗開戰?”
女子微微偏頭,隻覺得他好弱智。
老人目不斜視,眼中全都是揣測。
光霧中的女子忽而一笑,滿是不屑,卻又無比自信道:
“不會的!”
“嗯?”
“便是沒你師弟,那柄劍,也不會對那她下手的。”
“前輩哪裡來的自信?”
光霧女子一步踏空,步步生輝,似是踏著希望,盛裝出席的貴人,幾步間,已行至古鬆畔。
近乎與老人齊平,而後頓步空中,餘光瞥向老者,緩緩道:
“你看出來了。”
“那孩子是半妖。”
“我是她的母親。”
“你覺得誰是她的父親?”
老人怔了怔,蒼老的麵容上,神色陰晴變化。
女子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血幡再道:
“好好珍惜吧。”
“這幡要不了多久,就該物歸原主了...”
說完,一道靈身漸行漸遠,直到消失不見,就似從未來過一般。
老人手中血幡散做無數血色緋紅回了袖口中,整個人卻依舊一動不動的蹲在樹梢上。
耳畔。
她的話還在回響。
半妖?
母親是妖。
父親是人。
她的父親是誰?
老人眉梢越壓越低,自言自語道:
“入北海全身而退者,僅有一人,”
“可...”
“她為何才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