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繼續乾活兒,紙馬的體壯之態全靠壯膘,骨架是竹,肉膘是草,壯膘是選長短合宜的稻草纏著骨架上。馬蹄的形狀、馬膝骨節的凸起都是用稻草纏繞而成,馬腹薄而不瘦、馬背壯而不肥、馬臀豐盈有力的效果也靠稻草塑造。
壯膘之後,孟青拿錢去絲織行買一匹素白的絹布,絹布裹著稻草纏繞的骨架,束縛住冒頭的稻草茬,一匹沒有神態的紙馬初有雛形。
“我出去買墨錠,你在家看好孩子。”孟青出門時交代孟春。
“我去買吧,你走了他要是餓了怎麼辦?”孟春說。
“我去,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樣的墨錠,我很快就回來。”
孟青前腳離開,杜黎後腳就來了,他進門猛地看見杵在院子裡的兩匹白馬還嚇了一跳。
孟春也被他嚇一跳,他一個晃眼,誤以為哪個老農走錯門了。
“姐夫,是你啊。”孟春忍不住多看他幾眼,洗得泛白的褐黃色褲子上染著鮮亮的紫色印子,濕漉漉的草鞋上殘留著沒洗儘的泥垢,這是直接從地裡過來的?
杜黎衝他笑笑,他遞過竹籃,兩手被桑果汁染透,十指紫黑紫黑的。
“桑果熟了,我摘兩籃子給你們送來嘗嘗。你姐呢?”
“她去書肆買墨錠了,這兩匹紙馬要做成黑色,需要用墨水給黃麻紙染色。”孟春接過籃子,他抓一把桑果喂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桑果真甜,都熟透了,一點都不酸。”
杜黎臉上的笑真切起來,“我一早去地裡摘的,可新鮮了。爹娘呢?也不在家?”
“娘在守店,爹去雇人了,放排人運來一批竹齡四年的竹子,爹要雇人把竹子抬回來。”孟春又說。
杜黎一聽就知道,他在渡口下船的時候,遇到五個放排人在渡口/交稅錢,他們運來這批竹子應該就是孟家要的貨。
“我去幫忙。”他轉身往外走。
“哎!爹去雇人了。姐夫,不用你去,我都沒去。”孟春喊。
“萬一人不夠呢,我去搭把手,我有力氣。”杜黎腳步不停,他很快走出嘉魚坊,過橋繞過茶寮就看見孟父和六個腳夫往渡口去。
“孟東家,來了啊。這是你要的七十根竹子,二十文一根,加上水運費,一共是一千五百文。”放排人說。
孟父遞錢過去,他招呼腳夫下水拖竹子上來。
杜黎過來看見腳夫們下水,他跟著跳進水裡,抱著竹竿往岸上拖。
渡口人多,孟父沒注意到腳夫裡多出一個人,他一心檢查拖上岸的竹子是否有損傷。杜黎也沒吭聲,竹子拖上來,他一扭身又噗通一下迅速跳下水。
其他的腳夫看他如此賣力,他們也不好偷懶,免得壞了名聲以後沒活兒做。
直到七十根竹子都拖上岸,杜黎才走到孟父跟前喊一聲爹。
孟父一抬頭,看見濕得像水鬼一樣的女婿,他看看他,又看看渡口被攪混的河水,“你……”
“我聽春弟說你雇人來抬竹子,我來幫忙。”杜黎尷尬地解釋。
孟父:“……你真是個傻的,來了也不知道吭一聲。”
杜黎笑笑,他掂起兩根竹子扛在肩上,說:“爹,你在這兒守著,我扛竹子回去。”
“扛回去了就彆來了,叫青娘給你拿身衣裳換上。”孟父交代,他不放心地叮囑:“記得彆來了啊,我雇了人來乾活兒,你彆讓我白給錢。”
杜黎這才應好。
“孟東家,你女婿啊?我還是頭一次見,這男人心腸實在。”渡口的老監官說。
“對,是我女婿。”孟父點頭,“他家裡田地多,天天忙農活兒,沒空閒過來長住,經常是吃頓飯就走了。”
“有多少畝田地?”
“二百四五十畝。”
“那是不少。”
閒聊幾句,孟父的目光移向河邊的橋上,杜黎一個人扛著兩根竹子走在橋上,竹子太長,一頭拖在地上,他像拉犁的牛一樣彎著腰背發力,濕漉漉的衣裳貼在他身上,瘦得像根棍。
孟青抱著孩子在坊口等著,她看見杜黎頭一眼就察覺到他又瘦了。
“青娘,你回來了?”杜黎站直身子衝她笑。
“你是不是又瘦了?”孟青問。
“我一直這麼瘦,你站遠點,竹子彆戳到你和孩子。”杜黎說。
孟青等他過去,她跟在他後麵回家。
“你彆去了,去洗個澡,我給你拿身衣裳換上。”孟青說。
杜黎點頭。
等他換好衣裳出來,孟青把孩子遞給他抱,望舟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一副害怕又不敢動的模樣,惹得他忍不住發笑。
“家裡的蠶是不是結繭了?你是來接我回去的?”孟青問。
“今年的春蠶全死光了,不用繅絲了。”杜黎丟下一個驚雷。
“什麼?”孟青驚得瞪圓了眼睛,“春蠶死光了?怎麼給養死了?出什麼事了?蠶都死光了,今年的絹稅可怎麼辦?拿錢買絹繳稅?你娘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