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楊睿猛地捂住嘴,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在寒風中變得冰涼刺骨。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用力甩頭,試圖將那恐怖的畫麵驅散。
然而,另一個身影卻固執地闖入了腦海。
蘇瑾。
那個在雨夜裡像一朵被狂風吹打卻依舊挺立的白玉蘭般的女人。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中深不見底的悲傷和絕望,還有那緊緊抓住他手臂時傳遞過來的、冰涼的、孤注一擲的力量。
“楊睿……我們一起麵對……”她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哭腔,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不!彆想!”楊睿猛地睜開眼,低吼出聲,像是在驅趕糾纏不休的惡鬼。他狠狠一擰電門,老舊的電驢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載著他像逃難般衝離了那片被圍擋包裹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區域。冷風灌進頭盔,刮得臉頰生疼,卻無法吹散心頭的沉重和恐懼。
白石的死絕非意外。那背後牽扯的東西,是他這種在夾縫裡求生存的小人物絕對碰不起的!幫蘇瑾?那是自尋死路!他一遍遍在心裡告誡自己。
回到輕紡城南區那個光線昏暗、彌漫著布料和灰塵氣息的檔口,夥計小黃正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睿哥,回來啦?”小黃抬起頭,臉上帶著點沮喪,“今天……還是老樣子。有三個人進來問過價,磨嘰了半天,最後都說再看看,沒下文。”他歎了口氣,“這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
楊睿脫下頭盔,隨手扔在角落的布堆上,發出一聲悶響。他環顧著這個承載著他微薄希望卻日漸蕭條的小空間,貨架上堆滿了各色布料,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毫無生氣。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嗯,知道了。”他聲音有些沙啞,聽不出什麼情緒。目光掃過掛在牆上的日曆,那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日期——離到銀行打款的日子,隻剩下不到一周了。而他的銀行卡餘額,早已岌岌可危。父親在村裡做赤腳醫生,收入微薄,勉強糊口,根本幫不上忙。新柯光電那份清潔工的工資,杯水車薪。安寧那筆懸而未決的“大生意”,成了他眼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你看會兒店,我回去歇會兒。”楊睿丟下一句,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那間簡陋而又熟悉的出租房。
臥室裡堆滿了各種泛黃的線裝書、羅盤、銅錢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他撲到那張堆滿古籍的書桌前,迫不及待地翻開一本厚重的《撼龍經》,又攤開幾張畫著複雜星圖的手稿。安寧家那精妙絕倫又殺機四伏的“七星拱月局”必須儘快找到穩妥的破解之法!這不僅關乎酬金,更關乎他“楊大師”的招牌和安寧的性命。
然而,今晚的書頁仿佛被施了魔咒。
那些熟悉的文字、星圖、符咒,在他眼前模糊晃動,根本無法進入大腦。指尖劃過冰冷的紙頁,觸感卻異常陌生。他的思緒像脫韁的野馬,不受控製地一次次奔回濱河文創園。
高高的藍色圍擋在黑暗中矗立,冰冷、沉默、拒人千裡。
那扇緊閉的、鏽跡斑斑的鐵門,如同怪獸的嘴。
白石倒在血泊中的景象,不斷閃現。
蘇瑾那張期待的臉,她冰涼的手指,那句“幫幫我”……反複在耳邊縈繞。
“操!”楊睿煩躁地合上書,狠狠一拳砸在桌麵上,震得旁邊的羅盤嗡嗡作響。他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裡焦躁地踱步。窗外的城市燈火透過狹窄的窗戶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恐懼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理智在瘋狂叫囂:彆管!那是深淵!會粉身碎骨的!安寧的生意才是正道!賺到錢,付了房租,活下去!
可是……蘇瑾呢?
那個倔強的女人。她獨自一人,像飛蛾撲火般想要靠近那個危險的漩渦中心。她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也……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出來:白石死了,下一個會是誰?知道內情的蘇瑾,會不會也已經被盯上?文創園那扇緊閉的鐵門,會不會成為她最後的歸宿?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媽的!媽的!”楊睿猛地停住腳步,雙手用力抓扯著自己的頭發,內心的掙紮如同兩股洶湧的暗流在激烈碰撞。恐懼、自保、對金錢的渴望,與一股深埋在骨子裡、幾乎被市儈磨平的、屬於“形勢派”傳人的責任感和無法坐視無辜者陷入絕境的惻隱之心,瘋狂撕扯著他。
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閣樓裡隻有他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隱隱傳來的城市噪音。
終於,在不知第幾次踱步到牆角那個裝著各種風水工具——羅盤、魯班尺、墨鬥、特製朱砂、幾枚古樸的五帝錢、甚至還有一小捆堅韌的紅繩——的舊工具箱前時,楊睿的眼神驟然變得凶狠而決絕!
“乾他娘的!”
他低吼一聲,像是給自己壯膽,又像是斬斷了最後一絲猶豫。他猛地彎腰,一把提起那個沉甸甸的工具箱,動作粗暴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他甚至沒有換下身上沾著輕紡城灰塵的舊外套,隻是胡亂抓了件厚點的夾克套上。
衝下樓梯的動靜驚動了隔壁的燕蘭。
“小楊?這麼晚還出去?”燕蘭看著楊睿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色和手裡提著的工具箱,有些不安地問。
“嗯,有點急事。”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沒有騎那輛破電驢,而是走向了停在市場角落陰影裡的一輛破舊不堪、漆麵斑駁的二手小麵包車——這是他平時用來拉貨的“座駕”。拉開車門,一股混合著機油、布料和灰塵的味道撲麵而來。他把工具箱重重地扔在副駕駛座上,自己也坐了進去。
鑰匙擰動,發動機發出一陣哮喘般的轟鳴,艱難地啟動起來。昏黃的車燈劃破黑暗,麵包車像一頭疲憊的老牛,載著楊睿和他沉重的心情,晃晃悠悠地駛出了輕紡城。
他沒有直接開向文創園,而是像著了魔一樣,駕駛著這輛破車,繞著濱河文創園外圍那長長的藍色圍擋,一圈、又一圈……
車窗開著一條縫,冰冷的夜風灌進來,吹得他頭發淩亂。他緊握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死死盯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麵,又或是透過圍擋的縫隙,試圖窺探裡麵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