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早早的心沉了下去,啞著聲音說了句謝謝,看了看急救室中亮起的紅燈,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唇,走到小敏身邊。
小敏的眼睛腫得像兩個熟透的水蜜桃,人呆呆滯滯的,靠在塑料椅上盯著急救室的大門。
疼痛一點點的蔓延開,遲早早深吸了口氣,才鎮定的道:“我去買吃的上來,不會有事的。”
小敏的目光中已經沒有焦距,茫然的點點頭,眼淚又要掉下來。遲早早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沉默著離開。
醫院中到處都是消毒水味道,爺爺過世前,就是在醫院中度過的。母親是病逝,爺爺最後的時光也是在醫院中,她對醫院條件反射的反感。很是厭惡,輕易不願意進來。
可是,她卻沒有想到,她還要在醫院中經曆生離死彆。遲早早呆呆的看著電梯壁上自己的倒影,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裡麵的人是自己。
電梯遲遲的沒有上來,她沿著樓道往下走。手指觸碰到包中的手機時,她拿出了手機撥打了鄭崇的電話。
電話久久的沒有接起,遲早早掛斷了電話,默默的將手機放回了包中。才剛到二樓,就聽到樓道中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她的腳步頓了頓,走到樓道口。走廊上,幾個穿著白色大褂的護工推著蓋著白布的推車往前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被幾個人拉著,一聲聲淒厲的叫著爸爸。
那聲音淒厲,卻帶著無窮的悲傷。大概是受那聲音的影響,遲早早的眼淚控製不住的落了下來。呆呆的站在門口,良久之後,才伸手拭乾臉上的淚水。
再下樓,她已是失魂落魄。嘴唇緊緊的咬著,隻有疼痛,才會讓她保持著僅有的鎮定和理智。甚至不敢去想,她害怕,腦子裡一旦出現某種想法,她就會崩潰掉。
樓下的大廳人來人往,交費的窗口排了一長隊的人。病人醫生護士來來往往,嘈雜的聲音充斥著耳膜,又好像離得很遠。
遲早早悶頭穿過人群,往門口走去。遙遠恍惚的嘈雜中,唯有悲傷是最真切的。胸腔幾乎快要爆炸開,壓抑得即將窒息。
腦子裡像是有很多東西,又像是一團亂麻。渾渾噩噩的,身體像是已經不是自己的。腳下軟綿綿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
剛到門口,遲早早就撞在了彆人的身上。鼻子的疼痛讓她清醒過來,低聲喃喃的說了句對不起。
被撞的人卻沒有讓開,驚訝的道:“早早,你怎麼會在這裡?”
遲早早抬起頭,晉城的手中抱了束花,像是來探病的。這個時候,她找不到可說的,努力的扯了扯嘴角,便又要往外走。
她一副恍惚的樣子,晉城不放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沒有再問她怎麼會在這兒,柔聲道:“你去哪兒,我陪你一起去。”
遲早早茫然的看著他,久久的站著沒有動。再次回到急救室外的時候,遲早早已經冷靜下來,端著手中的熱粥強迫自己一口口的喝著。
手中的花束已經被扔掉,晉城時不時的看著時間,眉頭微微的皺著。沒過多大一會兒,一個呆著眼鏡的醫生便匆匆的走了過來,和晉城低聲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進了急救室。
進了急救室沒多大會兒便出來,看了一眼坐著的遲早早和小敏,低聲道:“手術基本已經完成,病人還未脫離危險。顱中的淤血沒辦法清理,就算是穩定下來,也有可能是一直昏迷……”
儘管他是壓低了聲音的,可這一刻的走廊上卻是非常安靜。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落入了遲早早的耳朵中。
腦子裡哄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坍塌掉。手中的粥一下子打落在地上,小敏則是捂住嘴失聲痛哭了起來。
那粥是還燙的,她卻好像是沒有感覺一般。任由著它落到在腿上。晉城慌忙的上前一步,拉著她站了起來,關切的道:“燙到沒有?”
遲早早麻木的搖搖頭,燙傷的地方是在腿上,鄭崇看不到,隻能隨手拉了個小護士,讓她帶遲早早去上藥。
遲早早卻倔強的搖搖頭,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喃喃的道:“隻要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就算是成了植物人,也有醒來的一天。隻要還在,還在就好。
她如此的冷靜,繞是見慣了生死離彆的醫生也覺得心酸。用力的拍了拍晉城的肩膀。
遲楠很快就被推了出來,然後送入了重症監護室中。因為剛才那醫生說過,麵對護士的通知,遲早早冷靜了許多。連眼淚也沒有掉。
晉城很是體貼,辦所有的手續都是他陪著的。儘管知道遲早早不在乎腿上是否燙傷,他仍是拿了藥給她。
遲早早扯出了個笑容說了句謝謝,有條不紊的讓小敏回去休息,她留下。
小敏不肯離開,最後還是晉城送了遲早早回去,收拾了遲楠換洗的衣服。
坐上車,遲早早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看著開車的晉城,沙啞著聲音道:“麻煩了。”
晉城本是想伸手握握她的手的,手指微微的動了動,卻沒有。搖搖頭,道:“當是我是朋友,就彆那麼客氣。”
他的語氣完全是認真的,遲早早沒有客氣,沉默了一會兒,又道:“老宅那邊具體什麼時候拆遷你知道嗎?”
儘管還在悲傷中,她也得麵對事實。遲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醫院中費用高昂……遲立東一直都沒出現,他多半是不會管。
晉城靠邊停了車,真誠的看著遲早早,道:“早早,我一直當你是朋友。如果你是真的將我當成朋友,有困難就告訴我,我一定儘力。”
遲早早扯出了個笑容,再次說了句謝謝,費力的道:“我哥,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老宅,就算是不拆遷,也肯定是得賣的。”
她說得那麼直白,晉城當然知道是缺錢。也對,工業園才剛剛開始運轉,他們,也不會有多富有。遲楠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這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情。
晉城沉默了一下,道:“我問問,既然決定要拆遷了,應該可以爭取到先給一些拆遷款。”
遲早早點點頭,又一次的說了句謝謝。晉城伸手替她撥了撥她額前淩亂的劉海,凝視著她,心疼的道:“早早,想哭就哭出來,彆這樣憋著。”
遲早早努力的扯出了個笑容,用力的搖搖頭。哭沒有任何用,遲楠這樣子,她哭給誰看?
晉城見她的表情僵硬木然,不再說話,重新發動了車子。阿姨已經得到了消息,一直不停的抹眼淚。小寶一見到遲早早,便眼巴巴的道:“姑姑,爸爸在哪兒,我要去看爸爸。”
小家夥是敏感的,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事,卻也能感覺一些。遲早早強忍住心中的悲傷,蹲下身摸了摸小家夥的頭,柔聲道:“爸爸出差呢,小寶乖,過幾天就能看見了。”
小家夥顯然是不相信的,緊緊的抱住了遲早早。遲早早忍不住的彆開臉擦眼角流下的淚水,又扯出笑容來安慰小寶。
再次回到醫院中,警察已經將發生車禍的路段的監控調了過來。遲楠的車是從岔路口直接撞到貨車上的,樣子不像是刹車失靈,而是像是車中發生了爭執。
遲早早一直沉浸在悲傷中,這下子想起遲立東來,抬頭茫然的看著晉城。
晉城壓低了聲音道:“你父親有輕微的腦震蕩,大腿部有劃傷,在普通病房中。”
小敏聽到這話,哽咽著道:“都怪我,都怪我。他們是吵過架才一起走的,當時我應該攔住他的……”
遲早早搖搖頭,啞著聲音道:“小敏,彆自責,和你沒關係,我下樓去看看。”
責任是在遲楠這一方,遲楠現在昏迷著,她怎麼也要找遲立東要一個答案。
晉城陪著遲早早下樓,但卻沒有跟著進病房,而是在外滿。不管怎麼說,這都是遲早早家的私事,他不應該插手。
遲立東的頭上包著繃帶,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見到遲早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從床上坐了起來,興奮的道:“早早,你回來了。快幫我求求祁子川,哦不,求鄭崇,求鄭崇幫幫忙。”
張玉貞正氣呼呼的坐在一旁,聽到遲立東的話,邊抹著眼淚邊道:“這個老不死的,那麼大一個公司,他竟然將它輸了,我這輩子可怎麼活啊。”
說罷,放聲大哭了起來。遲早早的心裡一片冰冷,遲楠傷得那麼嚴重,他的第一句話,不是問遲楠的傷勢,竟然是要她幫忙……
遲早早握緊了拳頭,抿緊了嘴唇。輸了公司,遲立東本來就煩。見張玉貞又哭,罵道:“有早早在,你哭什麼哭!閉上你的嘴,給我滾出去!”
這個時候,他倒是厲害了起來。張玉貞被嚇了一大跳,捂住嘴小聲的哭泣著。
病房中的聲音響了起來,遲立東眼巴巴的看著遲早早,道:“我不是故意的,最開始一直在贏,誰知道後麵會輸。都是祁子川,都是祁子川,肯定是他設了陷阱害我!早早,這次你一定要幫幫爸爸,找鄭崇,鄭崇一定有辦法的……工業園可是你爺爺的心血,你一定會幫忙的對不對?”
“鄭崇也一定會幫忙的,鄭家和你爺爺有交情,你爺爺生病的時候鄭崇一直都在。而且,鄭崇也喜歡你是不是?嗯,他喜歡你,不然他上次也不會那麼爽快的幫忙,你嫁給他,嫁給他,他這次也一定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