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身子倏然一僵。
那顆沉寂了三百六十五個日夜,被前世絕望封凍的心,此刻竟被這句話硬生生撬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一股灼熱的暖流自那裂痕中奔湧而出,直衝眼眶,酸澀翻湧。
他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隻是猛地反手,將陳桃花的手攥得更緊。
那隻手布滿粗繭,卻傳遞著一股暖意,直燙進他心窩深處。
翌日,天剛蒙蒙亮,張耀家的院門就傳來了“叩叩”的輕響。
來人並非王隊長,而是村西頭的吳二嬸。
吳二嬸胳膊上挎著個小籃子,幾根碧綠的黃瓜鮮嫩欲滴,她滿臉笑容,聲音也透著熱絡:“桃花啊,嬸子自家園子種的,不值啥錢,給娃們摘幾根嘗嘗鮮!”
陳桃花還有些發懵,屋裡的張耀卻已洞悉一切。
這吳二嬸的男人,是村裡數得著的獵戶,打獵的手藝不算頂尖,也頗有幾分名氣。
“嬸子太客氣了,快進屋坐。”陳桃花連忙把人往裡讓。
“哎,不了不了,我就是順道過來看看。”吳二嬸不由分說把籃子塞進陳桃花懷裡,眼珠子卻滴溜溜地往屋裡轉,壓低了聲音,“那個……耀子在家吧?他那腿……沒事兒了吧?”
張耀在屋裡朗聲應道:“好利索了,勞嬸子掛心。”
“哎喲,那就好,那就好!”吳二嬸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搓著手,話鋒一轉,湊近了些,“耀子啊,你這趟進山,可真是走了大運!不像我家那口子,最近進山跟見了鬼一樣,彆說野豬麅子了,連根兔子毛都撈不著,你說這事兒怪不怪?”
吳二嬸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自從張耀當著全村人的麵,亮出傷口和那張沉甸甸的收條,村裡的風向一夜之間就轉了。
先前那些在背後說三道四、吐唾沫星子的人,如今見了陳桃花,一個個都學著吳二嬸這般,笑容滿麵,客氣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張耀祖更是接連好幾天都沒敢在村裡露頭,八成是臊得沒臉見人了。
李嬸子那婆娘倒是還天天在村裡晃蕩,卻再也不敢往張耀家門前湊,老遠瞅見陳桃花的身影,都得夾著尾巴繞道走。
這世道啊,從來都是捧高踩低。
你落魄,你窩囊,誰都敢跳出來啐你一口,踩你一腳。
可一旦你亮出了爪牙,讓他們知道了厲害,他們就得掉過頭來,削尖了腦袋巴結你。
縣城,八一飯店。
肖媛媛握著筆,正埋頭在賬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寫著寫著,她的筆尖卻頓住了。
眼前不由自主晃過陳桃花那天背著沉甸甸的背簍,汗珠滾落,卻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倔勁兒的畫麵。
還有陳桃花口中,那三個潑皮無賴如何被她用彈弓打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
肖媛媛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
那個叫張耀的男人,在她心裡的分量又重了幾分。
這男人,不單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連帶著家裡的女人,都養出了一身不容小覷的潑辣虎氣。
這樣的男人,才真正讓人覺得心裡有底。
不像她平日裡周旋的那些貨色,不是油腔滑調的二道販子,就是滿肚子彎彎繞繞的單位乾部,沒一個能跟張耀比。
張耀那人,通身都散發著一種原始的、不加修飾的野性,卻偏偏讓人覺得安心。
“媛姐,琢磨啥好事呢?這麼入神。”一個年輕夥計端著茶盤,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肖媛媛回過神,指尖在賬本上輕輕一點。
“野味好是好,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靠天吃飯太懸。”
她自語,視線定格在“牛肝菌”和“鬆子”那兩行字上。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成型,越來越清晰——包山!
下次張耀再來,必須跟他好好合計合計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