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天,塌不下來”,像是一根定海神針,插進了所有村民惶恐不安的心裡。
混亂的場麵,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
絕望的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張耀那張沾著泥灰,卻異常堅毅的臉上。
他們眼中的慌亂和恐懼,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出去了的狠勁,一種被人逼到牆角後,光腳不怕穿鞋的凶悍。
“對!天塌不下來!”
張大山一抹臉,將手裡的鐵鍬往肩膀上一扛,甕聲甕氣地吼道:“他娘的,不就是乾活嗎?老子們祖祖輩輩都在這土裡刨食,還怕他個鳥的城裡官老爺?耀子,你說,咋整!”
“吃肉!喝酒!”張耀的聲音,擲地有聲,“大山哥,把村裡那頭最肥的豬,給我宰了!今天晚上,全村開席!讓大家都嘗嘗,咱們龍門合作社的肉,是什麼滋味!”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都這種時候了,還要殺豬吃肉?
那可是全村的寶貝疙瘩,是準備留著過年,給家家戶戶添點油水的。
然而,張耀的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那是一種命令。
張大山先是一愣,隨即咧開大嘴,露出滿口黃牙,笑了。他明白了張耀的意思。
這是在鼓舞士氣!這是在告訴所有人,咱們合作社,不但沒垮,反而腰杆更硬了!
“好嘞!”張大山把鐵鍬往地上一扔,轉身就朝豬圈跑去,一邊跑一邊吼,“都彆愣著了!年輕力壯的,過來幫忙按豬!婆娘們,燒水的燒水,搬桌子的搬桌子!今兒個,咱們就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瞧瞧,沒了他們,咱們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整個村子,瞬間從一片死寂,變成了一片喧囂的海洋。
壓抑了一整天的怒火和憋屈,在這一刻,全都轉化成了殺豬、燒水、準備酒席的動力。
周文清教授和學生李響,站在一旁,看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徹底呆住了。
他們想過張耀會去縣裡申訴,想過他會托關係找門路,卻萬萬沒想到,他的應對方式,竟然是——殺豬吃席。
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
“老……老師,他們這是……”李響結結巴巴地問。
周文清教授扶了扶眼鏡,看著那個在人群中,從容指揮著一切的年輕人,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長歎一口氣:“李響啊,你不懂。這吃的不是肉,是人心。今晚這頓酒席,比任何動員大會都管用。這個張耀……是個天生的人主啊。”
夜幕降臨。
村委會大院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幾十張臨時拚湊起來的桌子,坐滿了青石村和紅霞村的村民。大鐵鍋裡燉著的豬肉,香氣霸道地飄滿了整個山穀,饞得孩子們直流口水。
酒是村裡自己釀的苞穀酒,辛辣,燒喉嚨。
張耀端著一個豁了口的土碗,站了起來。
“各位叔,各位嬸,兄弟們!”
全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著他。
“我知道,今天大家心裡都憋著一股火。我不多說彆的,就一句話。”張耀舉起碗,“他讓我們停,我們偏不停!他想讓我們餓死,我們就偏要吃肉!”
“這碗酒,我敬咱們自己!敬咱們這群,不信命,敢跟天鬥的莊稼漢!”
說完,他仰起頭,將一碗烈酒,一飲而儘。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