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逼我們走官道,那我們就走給他們看。”張耀把毛巾扔回盆裡,水花濺了出來。
張大山和劉老四都愣住了。
“耀子,你沒糊塗吧?那官道上肯定有埋伏啊!”
“我知道。”張耀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這出戲咱們得演得真一點。”
他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那支鋼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迅速地畫著什麼。
“老四,你明天一早照常去陳會計那兒領鑰匙開著卡車出村。但是你不要去縣城。”
他用筆尖在紙上一個岔路口重重一點。
“你從這條路繞到紅霞村,把車藏在村西頭的那個舊打穀場裡。記住動靜要小。”
他又看向張大山。
“大山哥,你從開山隊裡挑二十個最能打、嘴巴最嚴的兄弟。下午讓他們分批裝作去趕集的樣子悄悄到打穀場集合。”
張大山聽得熱血沸騰:“然後呢?咱們去哪兒乾他娘的?”
“不。”張耀搖了搖頭,“哪兒也不去就在那兒等著。”
“等著?”
“對等著。”張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等著天黑等著那條毒蛇自己從洞裡鑽出來。”
他安排完一切,張大山和劉老四領命出去了。
屋裡又隻剩下他們夫妻倆。
“你要去?”陳桃花的聲音有些發緊。
“嗯。”張耀走到她麵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冰涼的臉頰,“我不去這事兒了不了。”
陳桃花沒說“你彆去”也沒說“我怕”。
她隻是抬起手幫他把剛才弄亂的衣領仔仔地整理好。
“我男人是在乾頂天立地的大事。”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我這個當媳婦的要是哭哭啼啼扯你後腿那也太不配了。”
她踮起腳用自己的額頭輕輕地抵住了他的額頭。
“家裡有我。賬本、鑰匙我給你守著。”
“你放心去。”
“我等你回來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手擀麵。”
張耀渾身一震。
他覺得自己懷裡抱著的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
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底氣,是他可以豁出命去守護的一切。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低頭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沒有情欲,隻有一種生死相托的滾燙的決絕。
良久,他才鬆開她,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那片深沉的夜色裡。
陳桃花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她沒有哭。
她隻是轉身回了屋,拿起那盞煤油燈仔仔細細地又往裡麵加滿了油。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風在山穀裡嗚咽吹得門窗“吱呀”作響像有什麼東西在外麵徘徊。
張耀走了。
整個青石村仿佛連同最後一絲光亮都被他一同帶走沉入了一片死寂。
陳桃花站在門後聽著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風裡。她沒有動像一尊石像。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久到她自己的手腳都有些發麻。
她這才緩緩地轉身把門閂插上。
“哢噠”一聲很輕卻像是給自己的心上了一把鎖。
她沒有回臥室而是走到了堂屋那張八仙桌前。
煤油燈的火苗被穿堂風吹得搖曳不定將她的影子在牆上拉扯得忽長忽短。
她坐了下來。
桌上左邊是賬本和鋼筆中間是那串冰涼的車鑰匙右邊是那把嶄新的油光水滑的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