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乾活可以。”張耀板著臉，聲音冷得像冰，“但是，廠裡不養閒人。最臟最累的活，挑水，掃廁所，清理垃圾，他願不願意乾？工錢按天算，乾一天給一天，不乾就滾蛋。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張二賴子一聽要乾這些活，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可他娘卻死死地按住他，對著張耀連連磕頭。“願意！願意！多謝耀子！多謝耀子！”
時間飛逝，秋去冬來。在全村人的齊心協力下，一座嶄新的，白牆紅瓦的廠房，終於在落成的大雪中，矗立在了青石村的後山。廠房門口，掛上了一塊由王隊長親手書寫的木牌——“青石村食品加工廠”。雖然名字土氣，但那嶄新的廠房，寬敞明亮的車間，和裡麵傳出的機器調試聲，無一不在宣告著，青石村，進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就在全村人沉浸在工廠落成的喜悅中時，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頂著風雪，緩緩地駛進了這個偏僻的山村。這在當時，比看到ufo還稀奇。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從家裡跑了出來，圍著這輛烏黑鋥亮的“大官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車門打開，一個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職業套裙，腳踩著一雙小高跟，外麵披著一件駝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她畫著淡妝，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整個人透著一股與這個村莊格格不入的精明和乾練。正是肖媛媛。
她的再次到來，讓整個青石村都有些騷動。村民們都還記得，就是這個城裡來的漂亮女人，當初差點讓他們的醃菜作坊開不起來。現在她又來，是想乾什麼？
張耀聞訊從工廠裡趕了出來，看到肖媛媛，也是微微一愣。“肖乾事？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現在該叫我肖科長了。”肖媛媛的嘴角，勾起一抹職業化的微笑，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卻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欣賞，打量著眼前這個變化巨大的村莊和那座嶄新的工廠。“張廠長，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張耀將肖媛媛請進了自己那間簡陋但整潔的廠長辦公室。二狗子緊張地端上兩杯熱茶後，就識趣地退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張耀，我得承認，我小看你了。”肖媛媛抿了一口熱茶，開門見山地說道，“你不僅把青石村搞得有聲有色，還把生意做到了紅星飯店，甚至逼得他們跟你搞起了‘利潤分成’。這事兒，現在在地區都傳開了。”
張耀隻是笑了笑，沒有接話。他知道，肖媛媛這次來，絕不是為了誇他幾句這麼簡單。
果然，肖媛媛放下了茶杯，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我這次來，是代表省外貿公司來的。”
“省外貿公司？”張耀的心，猛地一跳！那可是專門跟外國人做生意的單位！
“沒錯。”肖媛媛的眼神裡，透出一絲興奮，“你們的‘龍門山珍’，通過一些渠道，被一位港商給嘗到了。他對你們醃菜獨特的風味，讚不絕口，希望能通過我們外貿公司，大批量采購，出口到港島和東南亞的華人圈去！”
出口！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狠狠劈在了張耀的腦門上！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小小的醃菜，竟然能跟“出口”這兩個字掛上鉤！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他們的產品，將要走出國門，去賺外國人的錢！去賺外彙！
“這……這是真的？”張耀的聲音，都有些發乾。
“當然是真的。初步的意向訂單，是每個月一萬盒！”肖媛媛報出了一個讓張耀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數字。“但是……”
她話鋒一轉，潑下了一盆冷水。“對方有一個硬性要求。長途海運，對食品的保鮮要求極高。你們現在的竹籃包裝，根本不行。所有的產品，都必須采用真空包裝技術，確保能有至少六個月的保質期。”
“真空包裝？”張耀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個詞，他隻在一些報紙的角落裡見過，那是一種他聞所未聞的“高科技”。
“對。”肖媛媛看著他，眼神裡帶著一絲期待和挑戰，“這道技術難關，是你們能不能抓住這次天賜良機的唯一門檻。我知道這很難，但是……”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張耀，我相信你能行。”
這句“我相信你能行”，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張耀的心裡。他感受到了那份無聲的信任和壓力。他知道，這是青石村，乃至他自己，一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抓住了，從此海闊天空！抓不住，就隻能永遠困在這個小山溝裡！
“好！這個任務，我接了！”張耀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鬥誌。
送走肖媛媛後，張耀立刻召開了全廠的緊急會議。當“出口”和“真空包裝”這兩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時，所有人都懵了。他們無法想象，自家的醃菜，怎麼就跟外國人扯上關係了。
“耀子，啥叫真空包裝啊？”張大山一臉困惑地問。
“簡單來說，就是把罐頭裡的空氣抽乾，讓細菌沒法活，這樣東西就能放很久。”張耀用最樸素的語言解釋道。
他宣布，從今天起，工廠暫停一切生產活動，他自己將親自帶隊，去攻克這道技術難關！
接下來的日子，張耀徹底成了一個“技術狂人”。他把工廠的大小事務，全都交給了王隊長和張大山，自己則帶著二狗子，跑遍了地區所有能找到的罐頭廠和食品加工廠。
他放下了廠長的架子，像個最虛心的小學生。他給人家看門的遞煙，給車間主任送禮，死纏爛打地求著人家讓他進去學習。他鑽進那些轟鳴作響，油汙遍地的車間裡，一待就是一整天。他仔細觀察著那些老舊的罐頭封裝機是如何運作的，向經驗豐富的老師傅請教每一個細節，用小本子密密麻麻地記錄下每一個數據。
晚上回到村裡，他也不休息，一頭紮進辦公室，就著昏暗的燈光，翻閱著那些托關係弄來的，已經泛黃的設備圖紙和技術資料，雙眼熬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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