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結束的瞬間,頭痛像錐子紮進太陽穴,耳鳴嗡嗡作響,眼前發黑。
宋昭咬著牙摸出證物袋,碎片上還沾著對方的車漆,幽藍色,在雨水衝刷下微微反光。
他把袋子塞進夾克內襯最裡層,布料摩擦皮膚,帶著體溫的暖意。
意識開始模糊前,他看見SUV的尾燈消失在雨幕裡,車牌位置貼著的“臨時牌照”在水裡暈開,露出底下隱約的“江A·07”。
醫院急診室的白光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熒光燈管嗡嗡低鳴,像老舊的變壓器。
蘇晚的手攥著座椅扶手,指節泛白,指甲邊緣嵌進塑料縫裡。
她盯著門上方的“搶救中”紅燈,一閃一滅,像心跳的節奏,耳邊是董嵐的聲音從手機裡鑽出來:“他拒絕CT?胡鬨!”
“宋昭說,腦震蕩觀察24小時就行。”蘇晚低頭看腕間的表,指針指向淩晨兩點,秒針走動的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讓我等明天新聞發布會開始前,去拿他電腦第三格抽屜的U盤。”
“你確定要照做?”董嵐的聲音沉下來,背景有鍵盤敲擊聲,“那U盤裡的東西……”
“他說這是網的最後一根線。”蘇晚摸出兜裡的古籍修複刀,刀身映出她泛紅的眼,金屬涼意貼著掌心,“當年他救我時,也是這樣,明知道危險,偏要把自己當餌。”
門“吱呀”開了。
宋昭被護士扶出來,額頭上纏著新紗布,臉色白得像張紙,嘴唇泛青,呼吸微弱。
他看見蘇晚,扯了扯嘴角:“彆擔心,老傷。”又對護士說:“不用住院,開點止痛藥就行。”
蘇晚扶他上車時,他低聲道:“U盤在第三格,最底下的藍盒子裡。”她點頭,手指悄悄碰了碰他藏證物袋的位置——那裡還帶著體溫,像一顆未冷卻的餘燼。
次日上午十點,市局新聞發布廳的鎂光燈閃得人睜不開眼,閃光燈連成一片雪白的光浪,刺得人瞳孔收縮。
宋昭拄著拐杖入場時,台下記者的話筒像片森林,金屬杆反射著冷光,錄音筆的紅燈密密麻麻亮起。
主持人剛念完“近期案件進展順利”的通稿,他突然摘下墨鏡,紅腫的雙眼直視主攝像機:“我想問一句——誰要讓我永遠閉嘴?”
全場嘩然。
有人喊“宋警官”,有人舉著錄音筆往前擠,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雜亂的回響。
宋昭按下遙控器,大屏上跳出AI重建的雨夜畫麵:改裝SUV的影子、撞擊的慢鏡頭、副駕那句英語被逐字標出。
“這不是意外,是清除。”他的聲音啞得像砂紙,喉嚨乾裂,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撕裂血肉,“周子衡的行車記錄儀曾接入警用內網,當晚的執勤日誌被刪改三次。”他轉身看向台下呆坐的幾位領導,目光如刀,“而下令‘永久退出’的人……”
彈幕在直播平台炸開。
“還我宋警官崗位!”“查陳默!”“周副市長出來解釋!”的評論刷得屏幕發顫,像一場數字風暴。
有記者喊:“宋警官有證據嗎?”
宋昭從懷裡摸出證物袋,碎片上的車漆在燈光下泛著幽藍:“這是昨晚撞我的車留下的。”他舉起手機,播放一段聲紋比對音頻——“permanentlyout”的英語,和三年前陳默出警時的現場錄音重疊,“匹配度92.7%。”
發布會結束三小時,省紀委督導組的車停在市局門口,輪胎碾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
陳默坐在問詢室,警服第二顆紐扣沒係,露出內襯褶皺,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警徽邊緣,金屬棱角硌著指腹。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加密消息隻有四個字:“計劃暴露,止損。”
他望著窗外的陰雲,想起十年前宋昭第一次帶他勘查現場。
那時宋昭蹲在血跡前,用鑷子夾起半枚指紋,說:“證據不會說謊,說謊的是人。”
現在他摸出手機,打開語音備忘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宋昭車禍當晚,我調換了現場監控備份硬盤……但命令來自周明遠辦公室。”
錄音上傳到匿名通道的瞬間,他刪掉所有記錄,抬頭時眼裡有濕意,不是悔恨,而是某種長久壓抑後的釋放。
同一時刻,宋昭在閣樓裡盯著聲紋比對圖,雨絲開始敲打窗戶,滴滴答答,像倒計時的節拍。
他輕敲桌麵,對視頻裡的董嵐說:“網,收緊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鐵皮屋頂上的聲音,和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重疊。
那時他蹲在床底,聽著父親被拖走的動靜,聽著“宋昭那小子得處理”的低語,地板縫隙透下的光被皮鞋擋住,空氣裡彌漫著煙草與恐懼的氣息。
現在他摸出兜裡的銅牌,指腹蹭過上麵模糊的紋路——這張網,終於要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