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安全屋。
空氣凝滯如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冷意。
宋昭將那支沉甸甸的錄音筆輕輕推入屏蔽艙的接口,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處理一件即將爆炸的藝術品。
屏蔽艙門無聲合攏,隔絕了外界一切電磁信號,隻留下控製台上一片幽藍的冷光。
蘇晚坐在頻譜分析軟件前,十指在鍵盤上疾走如飛。
原始音頻文件被導入,一條崎嶇的聲波曲線在屏幕上展開,像一道猙獰的傷疤。
她戴上監聽耳機,將增益調到最大,背景中那片刺耳的“沙沙”聲瞬間被放大,充滿了整個房間。
“噪音太大,有效人聲被嚴重壓縮了。”蘇晚眉頭緊鎖,開始逐幀剝離背景雜音。
隨著一層層高頻乾擾被濾去,一段極低頻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脈衝信號頑固地浮現出來。
它極有規律,像一顆微弱但堅定的心臟,在噪音的海洋下搏動。
蘇晚瞳孔微縮,立刻調出另一份數據進行比對。
幾秒後,她猛地摘下耳機,臉色變得異常凝重:“宋隊,不對勁。”
宋昭的目光從屏蔽艙移到她的屏幕上。
“你看這裡,”蘇晚指著那條規律的脈衝信號,“它的頻率和周期,與我們市局內部通訊係統九十年代末使用的時鐘同步信號完全一致。”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這支錄音筆……不是在某個私密場合偷偷錄製的。它是在一個被官方通訊係統覆蓋的監控環境下,二次錄製的現場音。”
一個被官方監控的地方。
宋昭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支靜靜躺在屏蔽艙裡的錄音筆上,金屬外殼在微光下泛著冰冷的色澤。
趙振邦,一個老交警,他從哪裡搞到這種東西?
又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留下證據?
指尖緩緩貼上冰涼的按鈕,宋昭閉上了雙眼。
世界瞬間沉入黑暗,唯有那段被剝離乾淨的錄音在腦海中回響。
他沉入“真相之眼”,任由那段聲音作為坐標,將意識拉回過去。
黑暗褪去,一間陳設簡單的辦公室浮現在眼前。
牆上的掛鐘,指針清晰地指向1998年12月23日,晚上九點四十八分。
一個穿著深色夾克的男人背對著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那是周明遠。
他的手指在紅木辦公桌上極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那頻率,那頓挫,與蘇晚剛剛分離出的電流脈衝信號分毫不差。
他沒有說話,隻是在等待。
片刻後,桌上的紅色電話機響起,周明遠拿起聽筒,聲音低沉而清晰,仿佛直接在宋昭的耳邊響起。
“宋建國必須死。”
沒有前因,沒有後果,隻有一句如同最終審判的命令。
聲音落下的瞬間,宋昭猛然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
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扶住控製台,穩住心神。
這不是趙振邦事後的複述,也不是轉錄。
這是來自罪惡源頭的……原始錄音。
上午十點零九分,技術支援車。
車內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隻剩下設備運行的低鳴。
董嵐的指尖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命令,屏幕上彈出一條塵封的記錄。
“找到了。”她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反射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市局1998年12月23日晚間通訊日誌。二十一點五十分,確實有一次由周明遠辦公室發起的加密通話,登記事由是緊急公務,通話對象是‘安保協調組’。”
她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帶著濃濃的嘲諷:“用公務係統下達清除指令,既能確保命令被精確執行,又能把痕跡完美地隱藏在海量的工作日誌裡。真是滴水不漏。”
另一邊,蘇晚的工作也取得了突破。
她將錄音的精確時間軸,與從老張臨終前記憶回溯中獲取的行凶時間線進行了比對。
“重疊了,”她低聲說,聲音裡壓抑著一絲顫抖,“從周明遠下令,到老張他們接到出發指令,中間有十七分鐘。這段時間,足夠他們明確目標身份、確認行動細節。老張他們不是在混亂中誤傷,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要去殺誰。”
定點清除。
這個詞像一根冰錐,刺入在場每個人的心臟。
宋昭沉默地站在車廂中央,窗外的陽光明媚,卻照不進這片被舊案陰影籠罩的空間。
他沉默了片刻,從蘇晚手中接過音頻文件,熟練地剪輯起來。
他將那句最關鍵的“宋建國必須死”連同前後的敲擊聲、電話接通聲,剪成了一段恰好六十秒的精華版音頻。
隨後,他打開《西街案複核報告》的電子文檔,將這段音頻作為一個特殊的附件,嵌入其中。
聽證發布會,這個武器將是刺破黑幕最鋒利的劍。
中午十二點四十三分,市檔案館外圍。
李國棟駕駛著一輛毫不起眼的灰色轎車,緩緩駛過檔案館對麵的馬路。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路邊,卻牢牢鎖定了一輛停在老槐樹下的黑色轎車。
這輛車,已經連續三天,在同一個時間,停在同一個位置了。
他沒有聲張,將車開過路口後,拐進一條小巷,拿出手機調取了內部係統。
通過對周邊交通卡口的記錄進行篩查,車牌號指向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趙振邦。
李國棟的眉頭皺了起來。
趙振邦來檔案館乾什麼?
他將時間範圍擴大到一周,發現趙振邦每天都會來,但他從未下車進入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