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閃過父親命案現場那道警徽反光——二十年前,是否也曾有人,以同樣的方式,傳遞過死亡指令?
三點五十一分,太平間夾層。
他重返B7冷櫃區,準備提取櫃體縫隙中的殘留物。
手套剛觸到金屬邊緣,通風口忽然傳來輕微震動。
他立刻熄燈,開啟夜視儀。
暗梯上,兩名戴麵具的守衛正緩緩下行。
其中一人左手小指缺失——與第68章冷庫守衛特征完全一致。
對方手持金屬探測儀,逐一掃描櫃體,動作機械,卻帶著詭異的節奏感。
宋昭屏息貼牆,心跳壓到最低。
他知道,一旦被發現,不僅是任務失敗,更是暴露“真相之眼”的開端。
千鈞一發之際,他再次觸碰後視鏡碎片。
短暫回溯啟動。
畫麵閃現:訓練場內,守衛們列隊練習格鬥,每一拳、每一踢,都精準卡在《燃燈曲》的鼓點上。
動作重複百遍,形成肌肉記憶。
宋昭瞬間明白——他們的巡邏節奏,也是被“錨定”過的。
他閉眼,默數心跳。
鼓點在腦中響起:七下,停頓,七下。
守衛轉身,間隔十一秒。
他抓住空檔,如蛇般滑入排水溝通道,身影徹底沒入黑暗。
四點二十六分,醫院外圍圍牆。
宋昭翻越鐵柵,落地無聲。
他手中緊握著從冷櫃縫隙刮下的微量血跡樣本,密封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掏出手機,撥通董嵐的號碼。
電話接通,他隻說了一句——
“我看到了他們的燈。”四點二十六分,醫院外圍圍牆。
鐵柵外的雜草割破了他的褲腳,夜風裹著江城特有的潮濕鏽味撲麵而來。
宋昭落地時沒有發出聲音,像一滴水落入深潭,瞬間被黑暗吞沒。
他右手仍緊攥著那枚密封袋,血跡樣本在月光下泛著近乎黑色的暗紅光澤,仿佛凝固的燈油。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呼吸聲在耳膜裡震顫。
“我看到了他們的燈。”他說。
話音落下,聽筒那端是長久的沉默。
不是遲疑,而是某種沉重的認知正在緩慢成型。
終於,董嵐的聲音響起,冷靜得近乎冷酷:“B7櫃最近七十二小時有三次異常開啟記錄,最後一次是昨晚十點十八分,登記人為‘值班法醫張某’。”
宋昭閉上眼,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張某上周已調往邊疆支援,”董嵐繼續道,語速平穩卻字字如釘,“係統未更新權限——也就是說,有人用他的賬號登錄,繞過雙因子驗證,打開了存放‘燈童祭’遺骸的冷櫃。”
這不是簡單的盜取物證。
這是挑釁,是試探,是對方在確認——是否有人在追查。
宋昭猛地睜開眼。
瞳孔深處,金色紋路悄然浮現,又迅速隱去。
他想起B7櫃門縫裡的那片燒焦紙灰,朱砂畫的“目中有燈”——那不是標記,是留言。
他們在等他來,甚至……知道他已經來了。
“他們要的不是掩蓋。”他低聲說,像是自語,又像是對董嵐揭示某種真相,“他們在布置儀式。每一次開啟冷櫃,都是‘點燈’。他們在喚醒什麼。”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
“你手裡的血跡,”董嵐忽然問,“能溯源嗎?”
“不一定。”宋昭盯著密封袋,“但能確認不是女童的DNA。年齡層偏大,男性,有長期服用鎮靜類藥物的代謝痕跡——和‘穿服’階段的生理特征吻合。”
“穿服”——穿上人皮之服,成為燈奴的最終形態。
他忽然想到陳醫生遞出U盤時顫抖的手,想到那份報告末頁上“林七”二字。
小林,技術大隊最年輕的痕跡檢驗員,總在案情討論時默默站在角落,卻總能在關鍵節點提出“恰好”的建議。
他每日必擦警徽,動作機械,眼神空茫。
宋昭心頭一震。他不是被安排進來的。他是被“喚醒”的。
電話掛斷後,世界重歸死寂。
他沿著江堤疾行,腳步踩碎露水,在淩晨五點零三分停了下來。
江麵浮著乳白色晨霧,對岸殯儀館B區七號爐的煙囪突兀地刺破天際。
就在他駐足刹那,太陽穴驟然一刺,仿佛有根燒紅的針紮入腦髓。
緊接著,那聲音來了。
不是從耳朵傳入,而是從骨髓深處升起,帶著《燃燈曲》殘缺的鼓點節奏,一字一頓,如咒語低吟:
“下一個……是你同事……”
宋昭猛地抬頭。
煙囪口,一縷黑煙緩緩升起,扭曲、拉長,竟如一根指向蒼穹的手指,直直對準他所在的位置。
風未動,煙不散。
他緩緩握緊後視鏡碎片,指節發白,聲音輕得幾乎被江霧吞噬:
“你們忘了……”
“我也能聽見燈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