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第一頁,一段扭曲而壓抑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聽見他在喊我……隔著那扇冰冷的鐵門,我聽見他在用儘最後的力氣喊我的名字。可是我沒敢回頭,一步也不敢。魏承淵就站在我身後,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很輕,卻像山一樣重。他說,隻要我簽了字,就能保全我的家人,保全我的一切。我簽了。那份把他送上絕路的鑒定報告,是我親手簽的字。”
“還有那份物證……0719,是我趁著交接的混亂,親手放進去的。”
宋昭的呼吸猛地一窒,他伸出手,用指尖重重地將“0719”這串數字圈了出來。
這個數字,像一根毒刺,瞬間紮進了他的心臟。
0719,正是他父親在當年的秘密行動中的個人代號。
五點零二分,市圖書館。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相貌普通的年輕人——檔案科的小林,步履匆匆地走到古籍歸還箱旁。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趁著管理員轉身的間隙,迅速將一個加密U盤塞進了書箱的投遞口深處。
U盤落入箱底,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裡麵,是魏承淵近三個月來經手簽批的所有文件的掃描件,每一份都有他親筆留下的痕跡。
回到閱覽室的角落,小林打開自己的工作日誌,在空白頁上寫下一行字:“如果筆跡是有溫度和痛感的,那我這些天,也算是親耳聽見了那些無聲的哀嚎。”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那行字,然後選中,徹底刪除。
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抬起頭,目光投向窗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戴著老花鏡,小心翼翼地翻動著一本剛剛修複好的民國縣誌。
陽光透過玻璃,在那本承載著曆史的舊書上,灑下了一片金黃色的塵光。
夜色如墨。十一點三十六分,整棟大樓隻剩下修複室還亮著燈。
蘇晚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前,神情肅穆得像是在舉行一場遲到了三十年的審判。
幕布上,所有的證據被並列呈現:那張在烈火中碳化的紙頁殘骸、根據筆記壓力還原的軌跡圖、宋父用摩斯電碼敲擊出的SOS求救震動波形圖、陳硯亭那份字字泣血的《懺悔錄》影印件,以及唐雨柔剛剛傳來的、帶著致命勒痕的遺骨X光片。
每一份證據,都是一枚射向真相的子彈。
蘇晚深吸一口氣,走到實驗室中央那台精密得如同未來造物的聲波共振台前。
她戴上防靜電手套,小心翼翼地將最後一張、也是最關鍵的那張碳紙殘片放入了樣本槽。
設備啟動,低沉的嗡鳴聲在室內響起。
一支連接著無數傳感器的機械臂緩緩移動到殘片上方,探針以微米級的精度,開始沿著紙頁上肉眼無法分辨的壓力軌跡移動。
隨著探針的每一次頓挫、每一次轉折,另一端的繪圖機械臂,在一張全新的檔案紙上,同步複現著三十年前那個絕望的筆跡。
一筆,一劃,如泣如訴。
“救我”。
兩個字,在寂靜的實驗室裡,被冰冷的機械臂一筆一劃地寫了出來。
筆鋒的頓挫、力道的輕重,都完美複刻了當年的情景。
蘇晚閉上眼睛,她仿佛能聽到紙張纖維在巨大的壓力下發出的**,能感受到三十年前那個被囚禁的男人,在寫下這兩個字時,胸中奔湧的絕望與不甘。
那無聲的呼救,跨越了三十年的時光,在今夜,終於再次回蕩。
她睜開眼,眼中再無一絲猶豫,隻剩下如鋼鐵般堅定的決意。
她走到設備旁,輕輕按下了錄音鍵,將那段由壓力軌跡轉換成的、獨一無二的震動波形完整地記錄下來。
“現在,”她對著空無一人的實驗室,也對著那沉冤三十年的亡魂輕聲說道,“輪到我們說話了。”
窗外,天際線的儘頭,第一縷晨光正試圖刺破厚重的雲層。
就在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著唐雨柔的名字。
蘇晚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預想中的冷靜,而是一種壓抑的、急促的喘息。
“蘇晚,”唐雨柔的聲音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情況有變。馬上來市局地下物證冷庫。”
“怎麼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
“我們找到的……那位‘最終的證人’,”唐雨柔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什麼東西聽見,“那個三十年前就該死去,卻又在今夜重新開口的‘證人’,出了一點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