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電房裡彌漫著一股臭氧和老舊線路混合的焦糊味,沉悶的嗡嗡聲像一群被囚禁的巨蜂,壓迫著耳膜。
林疏月站在門邊,冷峻的目光掃過技術人員猶豫的臉龐,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催促。
紀檢令在她手中仿佛一塊烙鐵,散發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切斷主線路,”為首的老師傅看了一眼林疏月,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鉗子,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林處,這可不是小事,整個法院大樓的安防係統都會……”
“等等。”
一個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蘇晚從陰影裡走出來,她的臉色在應急燈的慘白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她快步走到控製台前,手指在布滿灰塵的圖紙上劃過,最終停在一個複雜的節點上。
“不是全斷,”她語速極快,字字清晰,“我們要的是製造一次0.8秒的電壓驟降。一個幾乎無法被肉眼察覺,但足以觸發備用電源切換的瞬間。就在切換的刹那,主備電路之間會產生一個微弱的電流反衝。”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眾人,然後指向牆角一台不起眼的儀器,那是老魏不知從哪個倉庫翻出來的古董示波器,“我們要的不是一片漆黑的屏幕,是那一閃即逝的‘心跳’。”
老師傅愣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仿佛在聽天書。
斷電就是斷電,哪來這麼多花樣?
但林疏月卻立刻明白了,她對老師傅點了點頭:“按蘇工程師說的做。”
淩晨兩點三十六分,法院大樓深處,一間臨時征用的修複室。
空氣凝滯如水,隻能聽到模擬電路通電後發出的微弱電流聲。
那隻飽經風霜的鐵盒靜靜地躺在工作台上,幾根細密的探針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接駁在它鏽跡斑斑的鎖芯接口。
蘇晚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示波器上那條平穩的綠色光線。
她的背後,林疏月的手悄然握成了拳,指節泛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突然,示波器上的光線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仿佛垂死之人的最後一次心跳,隨即又恢複了平穩。
就是現在!
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幾乎在同一時刻,修複室的燈光也微不可查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像一個錯覺。
“哢嗒。”
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裡宛如驚雷。
那困擾了他們數周,用儘了所有常規手段都無法打開的磁條鎖,應聲彈開。
成功了。
蘇晚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因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
她掀開盒蓋,一股塵封了三十年的紙張黴味撲麵而來。
盒子內部,一疊泛黃的文件靜靜躺著。
最上麵一份的標題用老式宋體字打印著——《關於宋警官殉職事件的補充說明》。
林疏月的呼吸也為之一滯,她湊上前,目光死死地鎖在文件末尾的落款上。
日期:1987年7月20日。
而在簽名那一欄,是一個蒼勁有力、她們再熟悉不過的筆跡——魏承淵。
清晨六點十九分,物證保管室。
第一縷晨光透過高窗的鐵柵,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宋昭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鐵皮桌前,麵前攤開的正是那份從鐵盒中取出的文件。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三個小時,將報告的每一個字都反複咀嚼了無數遍。
空氣中彌漫著檔案庫特有的陳舊氣味,但宋昭聞到的,卻是一股揮之不去的、三十年前涵洞裡的血腥與潮濕。
報告的字跡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內容卻像鋼針一樣紮進他的眼裡:“……經查,宋某在對三號涵洞進行安全巡檢時,發現主控閥密碼存在非正常篡改痕跡,與原始記錄嚴重不符,存在重大安全隱患,擬繞開常規流程直接上報市紀檢委。時任副局長魏承淵同誌接到緊急彙報後,批示:‘情況特殊,影響重大。就地控製,不得外傳。’當晚,宋某於涵洞作業區失聯,後被認定為因公殉職。”
宋昭的手指,在那“就地控製”四個字上反複摩挲,指尖傳來一陣冰冷的顫栗。
但他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如同一座冰山。
他知道,在某些語境下,“就地控製”意味著什麼。
那不是保護,是禁錮,是封鎖,是……滅口。
他緩緩合上文件,沒有憤怒的咆哮,也沒有悲傷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