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異鬼大軍抵達龍穀城,還剩兩日。
龍之女在城主府邸現身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蜥蜴人薩滿團那裡,甚至連貴族會議的交談內容也有泄漏。
儘管所有貴族都上了龍之女的大船,依舊有人試圖往船外發出消息,企圖當牆頭草兩邊橫跳。
角廟之中,遠古的巨龍骨骼被安放在赤紅的織錦軟墊之上,外麵是隔絕蚊蟲的圓柱形細網掛帳。
兩位大薩滿身著紅袍,盤腿坐在廟廳中央,尾巴在身後盤旋成卷,正在安靜地閉目冥想。
左邊的是薩滿大主祭,右邊的是薩滿大司鐸。按照蜥蜴人的薩滿教義,從成為神職人員開始,他們就舍棄了自己世俗的姓名身份、家族子嗣和封地權力,成為了終身侍奉龍神的無名祭者。
“龍之女不可能是人類。”大司鐸忽然開口說道,“龍之女隻能在亞龍種族之中誕生,他們這是徹頭徹尾的褻瀆。”
“不要讓怒火衝昏了你的頭腦。”大主祭慢條斯理地道,“我們需要的是證據確鑿的指控,而不是道聽途說的謠傳。”
“是不是謠傳,征詢城主過來召見,一問便知。”大司鐸冷冷說道。
“若是他不響應召見呢?”
“那便是與薩滿團徹底敵對。”
“難道偽造宗教偶像的罪行,還不足以證明他的敵對態度?”
兩人睜開眼睛互相對視,暗黃色的豎曈之中,滿是殘酷無情的寒光。
“貴族們已經聯合抱團。”大主祭低聲說道,“正麵進攻隻會讓他們更加團結。”
“需要分化瓦解。”大司鐸立刻了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要像使用儀式小刀宰牲那樣,將貴族之中尚且留有信仰和敬畏的那些人……”
“……如割肉般從對方的陣營裡,細致而隱秘地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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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爾琳娜來到了聖者河的下遊流域。
越是遠離龍穀城的勢力範圍,河段兩岸越是林木密集、雜草蔓生,到後麵甚至全部被細密的灌木叢覆蓋,連可供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這讓精靈公主想起了自己身死之前的記憶。
為了徹底消滅異鬼,大陸聯軍在雨林之中艱難跋涉。一個人類女戰士向艾爾琳娜和法術騎士團,展示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披荊斬棘,在叢林之中開辟出可供行走的去路。
而這位人類戰士,卻曾經是精靈帝國的角鬥場奴隸。
艾爾琳娜無意用“曾經的我並不知情”為由,替自己過去犯下的累累罪行進行開脫。
事實上,在最後的那段時間,強烈的負罪感如沉重的鑄鐵鐐銬般折磨著她,讓她在每個夜晚都難以抑製地生起自我了結的強烈衝動。
最後與異鬼大君同歸於儘之時,她才感到了久違的、無法言喻的解脫感。
如今被千年之後的亡靈巫師複活出來,艾爾琳娜已經失去了重歸死亡、尋求解脫的自由。
如果這是眾神認為她還沒有清償前世的罪孽,因此不配享有永恒的安寧和長眠,那麼艾爾琳娜願意接受這樣的刑罰折磨——當然,這不意味著她會甘心讓亡靈巫師肆意擺弄。
她在耐心地等待機會,等待著徹底脫離籠中鳥控製的時機,以及將這天生邪惡的亡靈巫師,隨她一同拖入地獄的深處去。
艾爾琳娜撥開樹叢,看到林間空地上矗立著龐大的森蚺屍骨,到處散落的衣物碎片、粗製的長矛、熄滅的火炬。
以及大片大片的爛肉。
錯不了,那是被海蟑螂吞吃後留下的痕跡。
被海蟑螂注卵的受害者,內臟是最先被吃掉的部分,然後是脂肪和肌肉,最後隻剩下被切斷的骨骼和難以咀嚼的筋膜,仿佛泥巴般鋪在地麵之上。
想到那些醜陋殘忍的異鬼,艾爾琳娜的心裡就燃起了重重怒火。
作為一個死而複生的古代英雄,很少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情緒起伏,而異鬼是為數不多的例外。
如果說亡靈巫師是該下地獄的存在,那麼這些怪物就是連地獄都不配收容的惡心之物,它們唯一應得的下場就是變成渣滓。
艾爾琳娜冷漠地環顧四周,依稀分辨出了令人憎厭的蜂鳴聲,在離此處不遠的位置。
她撿起了地上散落的長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