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一亮。
趙鋒便起了個大早。
錢衝給的金子還剩一錠,被林鋒沉甸甸地揣在懷裡,像塊燒紅的烙鐵。
這錢,燙手,但也是救命錢。
他要去縣城,必須去。
把金子換成實實在在的糧食、布匹、鹽巴。
換成能讓三個女人在他走後,安安穩穩活下去的家底。
新房內,陳卿舒、葉芷怡和林清月也已經醒了。
沒了昨夜的尷尬,三個女人湊在一起,竟有種奇異的和諧。
堂屋裡,陳卿舒和葉芷怡正低頭做著針線活。
“姐姐,你看這針腳,給相公做內襯,會不會磨得慌?”
葉芷怡舉著一件剛裁好的粗棉布裡衣,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陳卿舒接過來,用指腹撚了撚,笑道:“傻妹妹,你這手藝,比縣裡最好的繡娘都不差了。相公穿上,隻會覺得舒坦。”
她們在為即將遠行的趙鋒,準備行裝。
一針一線,縫進去的,是道不儘的牽掛和擔憂。
林清月坐在一旁,手裡捧著一杯熱水,看著她們忙碌,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們是他的妻,為他縫衣做鞋,天經地義。
可自己呢?
受了他的救命之恩,住著他的房子,吃著他的糧食,卻像個外人。
她想做點什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由頭。
最終,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輕聲開口:“兩位姐姐,我想……我想給趙大哥也做個東西,算作……算作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陳卿舒和葉芷怡聞聲抬起頭,相視一笑。
那眼神裡,什麼都明白了。
陳卿舒放下手裡的活計,拉過林清月的手,柔聲道:“這有什麼,你隻管做就是。我看你女紅也好,不如給相公繡個荷包吧,貼身戴著,也能時時念著你的好。”
一句話,說得林清月紅了臉,心裡那點小九九被看穿,卻又覺得無比熨帖。
“嗯。”
她低著頭,聲音細若蚊呐。
看著這屋裡溫馨的一幕。
趙鋒心裡一暖,轉身大步出了門。
……
再次來到縣城,趙鋒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街道上,氣氛明顯比前幾日緊張了許多。
路口多了不少手持長矛的兵丁,眼神警惕地盤查著過往行人。
百姓們一個個行色匆匆,臉上帶著幾分惶恐,街邊的小販連吆喝聲都壓低了。
一股肅殺之氣,籠罩著整個縣城。
趙鋒心裡咯噔一下,隨便找了個路邊的茶攤坐下,扔下幾枚銅板。
“小哥,來碗茶。順便問一句,城裡這是怎麼了?官兵怎麼多起來了?”
那茶攤的小廝收了錢,麻利地端上一碗渾濁的茶湯,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客官可彆大聲嚷嚷!聽說……聽說前兩天,咱們義軍的大部隊,在北邊被朝廷的官軍給埋伏了!”
小廝說得神神秘秘,伸出五根手指頭晃了晃:“聽說啊,一下子就沒了好幾千人!連大旗都丟了!現在城裡風聲鶴唳,都在抓奸細呢!”
趙鋒端著茶碗的手,猛地一僵。
敗了?
義軍竟然吃了敗仗?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作為一名曆史係博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王朝末年,天下大亂,官逼民反。
這個時期的義軍,應該如同燎原之火,勢不可擋才對。
官軍腐敗,兵無戰心,往往是一觸即潰。
像錢衝那樣,隨手就能賞下金錠,又能把擄來的大家閨秀當貨物一樣送人。
這說明義軍正處於順風順水的擴張期,士氣高昂,財大氣粗。
可偏偏在這種時候,他們卻吃了一場足以傷筋動骨的大敗仗!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義軍,根本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強大!
甚至可以說,有點弱!
趙鋒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本以為參軍是九死一生,現在看來,怕是十死無生!
跟著一群隨時可能被官軍包了餃子的弱旅,能有什麼前途?
“小哥,那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年號?皇帝是誰?這義軍又是誰領頭的?”
趙鋒急切地追問。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掉進了哪個曆史的犄角旮旯。
那小廝卻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客官,你這可問倒我了。咱們這地方天高皇帝遠的,隻知道是大乾王朝。這義軍嘛,頭領換得比我家婆娘的臉變得都快,誰說得清呢?咱們小老百姓,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管他誰做皇帝。”
問了等於白問。
趙鋒心中煩躁無比。
就像一個拿著標準答案的考生,卻發現考卷上的題目一個字都看不懂。
之前他也問過陳卿舒和葉芷怡,兩女出身大家,也隻知道這是一個叫“大乾”的統一王朝。
立國數百年,但開國時吞並的六國故地,時常有叛亂發生。
所以義軍之名,從未斷絕。
其餘的,她們也是一概不知。
信息,嚴重不足!
趙鋒心亂如麻,也顧不上再打探,起身直奔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