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鋒看著單膝跪地的夏侯昱。
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用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的案幾。
一旁的鄭茂,手依舊緊緊按著刀柄。
鼻孔裡噴著粗氣。
像一頭準備撲食的猛虎,死死盯著這個前敵的謀主。
堂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
良久,趙鋒才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親衛退下。
他端起桌上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一絲波瀾。
“先生,彆來無恙啊。”
夏侯昱聞言,身子微微一震。
隨即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趙鋒的視線。
他的嘴角,竟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建陽一彆,未曾想再見將軍,已是天壤之彆。將軍神威,更勝往昔!昱,心服口服。”
他沒有稱呼趙鋒為“主公”,而是用了“將軍”二字。
一是趙鋒沒收他。
二是顯得尊敬,也保持了一絲文人的分寸。
“嗬。”
趙鋒輕笑一聲,將茶杯放下。
他身體微微前傾,一雙銳利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人心。
“先生是有大才華的人,這一點,趙某從不懷疑。隻是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先生解惑。”
“將軍請講,昱知無不言。”
趙鋒的笑容裡,多了一絲玩味:“既然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為何陳廣的三萬大軍,在我看來,卻如同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這話問得極不客氣,幾乎是指著夏侯昱的鼻子在罵他無能。
旁邊的鄭茂一聽,頓時樂了。
看向夏侯昱的眼神裡滿是幸災樂禍。
讓你個狗頭軍師裝模作樣,看主公怎麼收拾你!
趙鋒的意思很明顯。
從山穀口的布防,到中軍的遲滯,再到後軍的混亂,處處都是漏洞。
那根本不像是三萬大軍應有的陣仗,反倒像是一群臨時湊起來的烏合之眾。
以夏侯昱的智謀,他不可能看不出這些致命的問題。
可他偏偏就讓這一切發生了。
夏侯昱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複雜。
有羞愧,有憤怒。
但更多的,是一種積壓已久的憤懣和無奈。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趙鋒俯身一拜,聲音裡透著一股蕭索。
“非昱不為,實乃不能也。”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
“自從九江兵敗,被韓破虜從韜光嚇退後。陳公他……心氣就徹底散了。回到衡山郡後,他便將所有軍政要務都拋之腦後,整日沉湎於酒色,夜夜笙歌,再也不複從前的雄心壯誌。”
“我曾數次勸諫,請他整頓軍備,安撫百姓,以圖東山再起。可換來的,卻是他的日漸疏遠與厭惡。在他眼中,我這個屢次進言的謀士,倒成了聒噪的蒼蠅。”
夏日昱說到此處,自嘲地笑了笑。
“直到不久前,崔家派人密信於他,許以錢糧兵甲的資助,陳公這才像是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振作了些精神。可他早已不是當初的陳公了。”
“他不再信任我,反而重用了幾個隻知阿諛奉承的家夥。那些人,不過是些市井的地痞無賴,靠著溜須拍馬爬上高位,哪裡懂得什麼行軍打仗?跟當初那四位將軍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彆!”
“他們平日裡隻知道貪圖享樂,魚肉百姓,克扣軍餉,欺上瞞下,把整個衡山郡搞得烏煙瘴氣。此次出征,更是把打仗當成了遊獵,一個個都想著如何撈取功勞,根本沒人把將軍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