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韓破虜的牙縫裡,擠出這一個字。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一戰若是敗了,軍心便再也聚不起來了!
“傳我將令!”
韓破虜的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後隊變前隊!繼續衝鋒!”
“用人命去填!也要給本將撕開一道口子!”
命令下達。
後續的部隊,在將官的逼迫下。
踩著袍澤的屍體,繼續發起了衝鋒。
戰鬥,徹底變成了一台血腥的絞肉機。
乾軍士兵的屍體,很快填滿了第一道壕溝。
他們用血肉之軀。
鋪出了一條通往第二道防線的道路。
可當他們看到那第二道,第三道。
乃至更後方那層層疊疊,望不到儘頭的防線時。
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現出濃濃的畏懼與絕望。
……
楚軍大營,中軍王帳。
趙鋒依舊在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柄烏茲鋼彎刀。
帳外的喊殺聲、慘叫聲,仿佛與他隔絕在兩個世界。
一名斥候快步入帳,單膝跪地,聲音平穩。
“啟稟大王,乾軍已付出超過八千人的傷亡,仍未能突破我軍第一道防線。”
“嗯。”
趙鋒頭也未抬,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將彎刀舉到眼前。
對著燭火,仔細端詳著刀身上那魔性的花紋。
“韓破虜越是急躁,就輸得越快。”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
……
戰場之上。
韓破虜已經衝下了帥台。
他親自提刀站在渡口,督促著部隊渡河。
“衝!都給老子衝!”
“後退者,斬!”
他的雙眼。
已經徹底被血色與瘋狂所占據。
就在這時。
一名信使渾身浴血,連滾帶爬地從後方衝來。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
便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尖叫出聲。
“將軍……琅琊……琅琊急報!”
“楚將賴小五,率……率其水師主力,已攻破琅琊港!”
“琅琊郡……琅琊郡已全境失守!楚軍……楚軍正在向內陸推進!”
轟——!
這道消息。
如同一記驚雷,狠狠劈在韓破虜的天靈蓋上!
琅琊郡,失守了?
大乾的水師,竟然連抵抗一下都做不到?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
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這個消息。
比對岸那堅不可摧的防線,帶來的打擊更大!
而當消息傳出後。
所有乾軍士兵心中那最後一絲戰意,也蕩然無存!
“什麼?琅琊郡沒了?”
“我老家就是琅琊的!我爹娘……”
“東邊也打過來了!我們被徹底包圍了!”
尤其是那些正在渡河,或是等待渡河的士兵。
在聽到家鄉淪陷的瞬間,徹底崩潰了!
他們扔下武器,哭喊著,轉身就想往回跑。
整個進攻陣型,瞬間大亂!
攻勢,為之一滯。
韓破虜看著眼前這片混亂的景象,看著對岸那依舊在瘋狂吞噬生命的防線。
他終於明白。
敗了。
徹徹底底地,敗了。
軍心已散,士氣已崩。
再打下去,除了徒增傷亡,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張素來剛毅如鐵的臉上。
第一次,流露出了無儘的疲憊與不甘。
他緩緩抬起手。
嘴唇翕動了數次。
才終於發出了那個他此生最不想下達的命令。
“鳴金……”
“收兵……”
當——當——當——!
刺耳的鳴金聲,響徹夜空。
正在衝鋒的乾軍,如蒙大赦,掉頭就跑。
撤退,比進攻時更加混亂。
無數士兵在擁擠中被推下浮橋,跌入冰冷的河水,再也沒能上來。
對岸的楚軍弓弩手。
抓住了這最後的機會,又進行了一輪無情的齊射。
這一夜。
潁水北岸,哀嚎遍野。
數萬傷兵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整個大乾軍營,被一股濃重的絕望與死寂所籠罩。
而河對岸。
楚軍的營地裡,卻燃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
燈火通明!
烤肉的香味,混雜著烈酒的醇香,肆無忌憚地飄過河麵。
甚至,還能隱隱聽到慶祝的歌聲與歡笑聲。
這香味,這歌聲。
像是一記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個幸存的乾軍士兵臉上。
更像是一把尖刀,一遍遍地切割著他們早已崩潰的神經。
......
深夜。
帥帳之內,一片死寂。
韓破虜如同一尊石雕,枯坐在帥位之上,一動不動。
帳外,親兵統領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
“將軍!不好了!”
他高高舉起手中一張泛黃的紙。
因為跑得太急,身體還在不住地顫抖。
“營中……營中出現了大量的傳單!”
“上麵畫著……畫著我們每個郡陷落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