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樓的雅間之內。
落針可聞。
前一刻還喧鬨無比的酒桌,此刻被一層無形的冰霜覆蓋。
酒還是熱的,心卻涼了。
夏侯昱搖著白玉折扇,仿佛沒有察覺到這死寂的氣氛。
他慢悠悠地給自己斟滿一杯酒。
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包括淩倉和鄭茂。
“諸位,何故如此?”
“莫非忘了,當初陛下為我等賜婚時,我等的正妻,又是何等出身?”
此言一出。
淩倉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
鄭茂端著酒碗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是啊!
他們這些人的正妻,除了少數幾人。
大多也隻是些小家小戶的清白女子,甚至還有戰死袍澤的遺孤。
當年他們隻當是陛下不喜世家。
如今看來,這盤棋,從一開始就布下了!
“砰!”
張豹將手中的青銅酒杯重重砸在桌案上,酒水四濺。
他虎目圓睜。
其中已然泛起血絲,死死地盯著夏侯昱。
“俺不懂你們這些彎彎繞繞!”
他粗重的喘息著。
胸膛劇烈起伏,聲音裡帶著一股被兄弟誤解的巨大委屈。
“俺張豹的命是陛下給的!從九江郡跟著陛下開始,俺何曾有過二心?!”
“陛下為何要如此防備我等?!”
這一問,問出了在場所有武將的心聲。
我們提著腦袋,為你打下這偌大的江山。
到頭來。
你卻連一個世家之女都吝於賞賜,防我們就像防賊一樣!
夏侯昱看著狀若怒獅的張豹,嘴角的笑意不減,眼神卻愈發冰冷。
“張國公,你沒有二心。”
“可你的兒子呢?”
“你的孫子呢?”
“百年之後,鎮西國公府與朝中大族聯姻,手握重兵,盤根錯節,屆時,你又如何保證你的子孫後代,也如你一般,對大楚,對陛下的子孫,忠心耿耿?”
夏侯昱的話。
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尖刀,刀刀紮在心口。
張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可以保證自己,但他保證不了子孫!
雅間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伯智,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拿起酒壺,為眾人一一滿上酒,動作從容不迫。
“諸位,或許是想多了。”
他的聲音醇厚而沉穩。
像一股清泉,注入了這片焦躁的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他的身上。
李伯智端起酒杯,對著眾人示意。
“陛下今年,才十九歲。”
“而我與夏侯軍師,已過不惑。諸位將軍,也大多三十有餘。”
“試問,再過二十年,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威望如日中天。而我等,皆已是垂垂老矣的老朽。”
“陛下的功勳,早已蓋過三皇五帝,震古爍今!他還需要擔心,我等功高蓋主嗎?”
一番話,讓眾人都是一愣。
是啊,陛下還那麼年輕!
李伯智看著眾人若有所思的表情,繼續說道:“所以,陛下的用意,或許並非防備。”
“他隻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全天下所有為大楚流血的將士們。”
“你們看,縱使你們戰死沙場,你們的女兒,依舊可以成為我大楚國公的正妻!享受這世間最高的尊榮!”
“你們的犧牲,朕,全都記著!”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腦海中炸響!
之前所有的委屈、不甘、猜忌。
在這一刻,儘數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震撼與感動!
他們想起了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