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是個烏鴉嘴。
這是溫舟第二天起床到了酒吧後的第一反應。
如往常一樣，溫舟一覺睡到了十一點，洗漱完後叼了個包子便鑽進了酒吧。
酒吧裡的人也坐了個七七八八，估計大多數都是還處於亢奮期，想小酌後再入睡的莽夫。
溫舟一邁進酒吧就發現了氣氛的古怪，雖然每個人的表現和往常一樣吵吵鬨鬨，劃拳喝酒，但溫舟依然敏感的發現了空氣中的凝重。
猶如一個剛剛受了重傷的人，卻努力的擠出牽強的微笑，想著向全世界宣示自己依然強大。空氣中彌漫著奇怪的氣氛。
“出事了?”溫舟從嘴裡拿下包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吧台邊，一邊掃視著酒吧一邊小聲地問道。
“昨晚跪了六個……”孫悟空麵無表情，默默的給溫舟倒了杯烈酒，輕輕推到了他的眼前。
溫舟聞言一愣，把咬了一口的包子輕輕放在了吧台上，看著眼前的酒，一時間心裡慌慌的。猶豫了下後，抬手一口抽乾了孫悟空推過來的烈酒，辛辣，燒喉。
野蠻人的吧規，如果一天之內召喚師峽穀中有人去世，來到野蠻人酒吧的人都會被端過來一杯烈酒，並且隻能一口喝光。這一杯烈酒算得上是對每個為了瓦洛蘭付出生命的人的緬懷，無關國籍和人種，也無關千裡迢迢來到這裡的原因。
溫舟放下酒杯，強忍住了想呻吟的欲望，默默的擦了擦嘴，忐忑的望向孫悟空，“熟人?”
“外麵來的，同一個傭兵小隊的……”孫悟空搖了搖頭，收回了溫舟眼前的酒杯，從吧台下掏出了個新酒杯，再次給溫舟滿上了杯檸檬水。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但這一刻溫舟的心裡忽然有了一絲輕鬆，輕鬆死的人不是他所熟悉的人，之後便是滿滿的愧疚。
一道選擇題，如果有人一定要離去，你會選擇自己熟悉的人，還是陌生的人?
毫無疑問，溫舟希望是不知姓名的陌生人，儘管他也在這些人的保護之下，基本功他剛剛喝完彆人的送行酒。
“昨晚卡茲克過來了……”孫悟空再次開始了擦杯子，“還好李青在，及時補上了位置，不然還不知道昨晚要倒下多少……”
“倒下的……你有印象嗎?”大概是出於殘忍的愧疚，溫舟忽然想多了解一下那個傭兵小隊，儘管早已沒有了意義。
“有一點吧，他們隊長滿臉的紅胡子，嗓門挺大的，還有個十七歲的隊員，高高瘦瘦的，身手很靈敏，不過酒量一般，喝了杯啤酒就滿臉通紅……”孫悟空嘴角掛著一絲淺笑，輕輕的訴說著，“其餘的就記不清了……太多人來，太多人走，有點習慣了……”
“會習慣嗎……”溫舟輕聲嘀咕道。
孫悟空沒有回答，而是繼續了他的訴說“雖然同是領主級彆的，但卡茲克算得上是最難纏的那一類，基本上每次他出現都會帶走幾個，這次倒黴的是他們，發現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就把信號傳了出去，李青也第一時間趕到，雖然成功的擊退了卡茲克，但還是沒能救下他們……聽黃毛說過去的時候六個人有五個斷了氣，還有一個也救不回來了，屍體都被撕爛了，拚不起來，便一起當場火化了……”
“燒了嗎?”溫舟呆呆的問道。
“聽李青說他們好像是從比爾吉沃特過來的，也可能不是。李青說他們的身上有船錨的紋身，你知道的，艾歐尼亞喜歡紋鳥和羽毛，諾克薩斯喜歡骷髏和刀，德瑪西亞是家族徽章和劍盾，隻有比爾吉沃特土著才會紋船帆和船錨，最可能的便是比爾吉沃特人了，當然，也可能不是……”孫悟空聲音平穩，就像是在飯後進行簡單的閒聊。
“也可能不是嗎……”無意識的重複，溫舟忽然間就被愧疚感吞沒。
“不過那個紅胡子姓韓，所以也有可能是艾歐尼亞人，隻不過去了海上討生活而已，誰知道呢?反正不會是德瑪西亞人，德瑪西亞人的名字其實都挺搞笑的……”孫悟空抬起了頭，努力擠出了一絲微笑。
“你……”溫舟抬起頭，奇怪的看了眼孫悟空。
“沒什麼啊，死了幾個人嘛，瓦洛蘭這麼大，哪天不得死個幾百上千的……”孫悟空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就是覺得有點可惜吧，儘管過來了這麼久，還是覺得挺可惜的，就這麼一群人，走著走著就開始了跑，跑著跑著就死了。沒有葬禮，沒有墓碑，沒有名字，也沒人記著他們的臉，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刷……沒了……”
溫舟的目光越發的奇怪，今天的孫悟空特彆的多愁善感，明明昨晚還在跟溫舟談著覺悟覺悟，今天便化身酷愛呻吟的文青。
“彆這麼看我，可能我也是老了吧……”孫悟空聳了聳肩膀，一臉的坦然，“那些殘忍冷酷什麼的我也有過，不過現在意誌變弱了，那些一直被我甩在身後的東西便追上了我……”
“……黃毛沒事吧……”看著孫悟空清澈的眼睛，溫舟不自然的轉移了話題。
“他還好，發現不對就躲了起來，就是事後情緒有點低落，倒是蓋倫受了點輕傷，倆人回來喝了杯酒就早早的睡了……”
“他也會情緒低落?”溫舟故作輕鬆的笑著說道。
“就那樣唄，明明有點難受，偏偏恨不得對每個人大聲的喊“我很好”，你轉頭看看，還不都這樣?算上這幫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滾刀肉，哪那麼容易便習慣了……”孫悟空也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還好吧，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愧疚……”溫舟仔細的琢磨著字眼。
“嗯，就好像他死了，自己卻還活著?尤其是那些一起上了戰場的人……慢慢來吧，黃毛那杯烈酒我倒的是悶倒驢，他今晚應該是爬不起來了，讓他先消停一晚再說吧……”
“悶倒驢真是個好東西……”溫舟無聲的笑。
“是啊，好東西……”孫悟空也跟著笑，片刻後，孫悟空默默的歎了口氣，“這操蛋的世界……”
“怎麼?想出山了?想滅虛空了?”溫舟翻著眼看向孫悟空。
“嗬嗬，你可能對我的武力值有什麼誤會……而且這隻是因為今年大雨季第一次倒下人，一時間多了些感慨而已，昨晚一共過來四個領主，還不是全被打退了!我們這邊這幫人還是挺能乾的……”
孫悟空輕聲笑了笑，再次拿起了那個永遠擦不完的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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