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
機艙裡,卻是一片死寂。
血腥、汗臭和硝煙混合的濃重氣味,熏得人胸口發悶,陣陣作嘔。
幸存的“利劍”隊員們,一個個都像丟了魂似的,東倒西歪地靠著艙壁,眼神空洞。
他們身上的作戰服撕得破破爛爛,沾滿了泥土、血汙和怪物的綠色汁液。
有人在默默擦著武器,手指機械地重複著動作。
有人抱著頭,臉埋在膝蓋裡,肩膀輕微地聳動。
十六具遺體,用特製防水布裹得嚴嚴實實,整齊地擺放在機艙中央。
那是他們回不了家的兄弟。
黑熊縮在角落,完好的右臂死死抱著一根燒成廢鐵的重機槍槍管。
那是他的寶貝,現在卻像根燒火棍。
他的左臂用繃帶吊在胸前,臉色白得像紙,嘴唇乾裂起皮。
他扭頭,想跟旁邊的野狼說句騷話,把這死氣沉沉的氣氛捅個窟窿。
可他看見,野狼正低著頭,用小刀專注地削著一塊從雨林裡撿來的破木頭。
野狼臉上那道標誌性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的手很穩,可一滴滴水珠,正砸在那塊木頭上。
黑熊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把頭靠在冰冷的艙壁上,閉上了眼。
媽的。
活著,真他媽累。
沈霆鋒坐在最靠門的位置。
要說姿勢最標準的,大概就是他了。
腰背挺得筆直,雙腿微微分開,穩住身體。
但他那張刀削斧鑿的臉上,也寫滿了疲憊。
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讓他平添了幾分滄桑。
眼窩深陷,底下是濃重的青黑。
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黑眸,此刻也布滿了血絲。
他的左手,緊緊抱著那個沉甸甸的特製鉛合金收容盒。
盒子裡,是“進化之源”的核心。
是他們拿十六條人命換回來的東西。
他的右手,則護著懷裡睡得正香的小家夥。
煤球。
這隻在最後關頭carry全場、硬剛“神明”的狸花貓,這會兒正睡得昏天黑地,顯然是耗光了所有力氣。
它蜷成一個毛茸茸的球,小腦袋搭在沈霆鋒手臂上,小呼嚕打得山響,兩隻小爪子還時不時蹬一下,不知在做什麼美夢。
沈霆鋒低頭看了它一眼。
懷裡小家夥的體溫和呼吸,是這片死寂裡唯一鮮活的暖意,讓他心安。
他輕輕調整姿勢,好讓煤球睡得更安穩些。
他的視線,投向舷窗外。
那片曾經瘋狂、詭異,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帕米亞雨林,正在眼前迅速“死去”。
綠色正飛快褪去。
剩下的是死氣沉沉的灰白。
像一幅褪儘了所有色彩的油畫。
結束了。
沈霆鋒腦子裡隻剩下這三個字。
他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鬆弛下來。
隨即,無邊的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肌肉的酸痛,骨骼的悲鳴,還有犧牲戰友們一張張臉,在他腦海裡走馬燈似的閃過。
他放在鉛盒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指節泛白。
就在這時。
一個清冷又帶著暖意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辛苦了。”
是林颯。
沈霆鋒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才想起,精神鏈接一直都在。
從他們踏出洞穴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看”著。
看著他們收斂遺體。
看著他們沉默前行。
看著他們登上飛機。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安靜地陪著。
像一束光,在黑暗的儘頭,溫柔地等待。
“你們……”
林颯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都很好。”
“是真正的英雄。”
沈霆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想開口。
想說,我們不是英雄,隻是僥幸活下來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