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姑娘為著一個戲子已經很久不出門了。
她算是浙江人,如今年紀也夠了,忙著學管家算賬,日後好打理家業。
三姑娘閒來無事喜歡聽戲,恰逢她家裡的老爺子過壽,就請了四處遊走的戲班子來唱戲。
原本也是要請杭州城裡的大家,但人家這些天不出門,請也請不來。這大家背後是個當官兒的,耍起排麵誰也不怵。
美其名曰要伺候自己的金主兒。
老爺子走南闖北橫脾氣上來了,又不能真撕破臉。隻能放狠話說誰沒乾過下九流行當,給誰甩臉子看?
他當年也是靠“盜”發家,不是正經營生,不入世人的眼。與戲子說這樣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這話說完,就讓三姑娘找個居無定所、走南闖北的班子,這是要打那大家的臉。
按理說徐老爺子不該這樣糟踐,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徑。人家瞧不起你,你還真找個不入流的野班子來給你唱大壽,不也正說明徐家好欺負?
直到那野班子進了府裡,老爺子才把那些人一一指給三姑娘看。
他說:“老三,你看看,再走過去見禮聞一聞。”
老爺子把三姑娘當寶貝,是因為三姑娘很會做生意。
他這家業指望老大老二這種當官的肯定不成,隻有老三還算靠譜。因此帶在身邊,事事提點教授,怕她吃了苦栽了跟頭。
認人當然也是本領之一。
三姑娘答應一聲,過去親自與班主說話,又講了府中待遇住處。而後繞著那幾個旦角兒走了一圈,忽然看見一個站在角落裡,明顯臉色不太好的人。
他看著似乎魂不附體,整個人沒什麼生氣。長的很清瘦,身板卻沒有佝僂。身上有血腥味,估計有傷。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右手很奇怪。食指和中指奇長,已經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徐三姑娘沒有多做停留,而是飛快掃過這些人,又與班主叮囑幾句話,便讓他們去安歇。
幾人謝了三姑娘,拖著箱子離開。
徐老爺子坐在石桌上,笑著看他們走遠,而後問回到身邊的徐三姑娘:“看出什麼了?”
“看著不像正經唱戲的,身上有土腥味。”徐三姑娘如是說。“裡麵有個人,也很奇怪。整個人看著瘦,身上好像有傷。但右手兩根手指很長,看著像手藝人。”
這都是些暗話,意思是這些人本職其實是倒鬥的。
徐老爺子如今洗白了,做起了正經的生意人。兒子捐了官,在機關做事。裡外裡的誰不叫他一聲爺?
早已不是下九流行當裡的人了。
他請不來大家,便要讓這群盜墓的來唱。意思是同樣的地位,人家比你這專業的還招人待見,可見你這唱戲的不算個東西。
三姑娘如今已經明白自己爹的想法,不由啞然失笑。
至於她話裡的土腥味,正是說明這些人明麵上是唱戲的,背地裡其實是土裡刨食兒的人。土裡刨食兒,隻有三種。一是農民,二是建築工人,三就是土夫子。
前兩個是體麵職業,雖然可能偶有兼職,卻不可能一邊唱戲一邊刨地一邊做兼職。人不是那麼用的。
後一個職業盜墓,更有可能用唱戲做掩護。閒的時候唱戲賺仨瓜倆棗,勉強糊口。趁著走南闖北,分金定穴。
找到了古墓便是忙的時候。若在聚居地,就借著唱戲的名義下鬥。
若古墓在荒郊野嶺,便集體進山,用唱戲的本事掘墳。
這樣的野班子隻多不少,長久的卻不多。混到最後除了各種原因死掉,就隻能隱退。
好點的要麼落草為寇,繼續乾這樣的行當。要麼“發家致富”,黑白兩道都沾點。或者做了軍閥手底下的人,一邊打仗,一邊做老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