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太久,空氣都是潮的。衣服穿在身上,也覺得重。
丫頭也不清楚自己是因為生病,所以身體重。還是因為下雨,沾了潮氣的衣服穿在身上壓人。
她坐在窗邊看簷下落雨,滴在已經長起青苔的院落中。雨打芭蕉,朱紅凋零。
看了一會,丫頭竟然發了愣。也不曉得冷不冷的,隻是坐著。直到二月紅從她身後來,為她披上披風。
“天氣涼,你這麼坐著受了寒怎麼好?”二月紅替丫頭係好披風,捋了捋心上人耳畔的碎發。
“這幾天我總覺得精神頭好。不過看一會兒,沒事的。”丫頭抓住二月紅的手,他的手向來好看。無論是唱戲還是戴著戒指,都十分賞心悅目。就是拿著針彆扭的紮來紮去,幫她編頭發,也都好看。
二月紅很少忤逆妻子的意思,聽她這麼說,便抱著她一起看。這樣也暖和些。
“這雨下了這麼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丫頭望著窗外,說:“總在屋子裡,悶得很。”
“過兩天就好了。等天氣放晴,我就帶你出去逛街,去曬太陽,好不好?”
兩人說著話,好像小時候那樣。事事有回應,從不叫人難受。
閒談兩句,丫頭瞳孔有些渙散。她摸著二月紅的臉,好半晌問:“哥哥,你怎麼忽然這麼大了?”
丫頭嫁給二月紅做妻子後,都是叫哥。畢竟年紀大了,叫哥哥難免膩歪了些。隻有小時候,丫頭才會這麼叫他。
二月紅摟著丫頭的手微微一顫,旋即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因為哥哥長大了,就可以保護丫頭,讓丫頭快快樂樂長大、生活啊。”
“嗯。”丫頭抱著二月紅,笑著點頭。“我也會一直陪著哥哥的。”
二月紅眼眶發熱。
他還記得張海桐說的那種藥的副作用。當死亡再次來臨之前,人會變得混沌。
記憶紛亂,思想困頓。
他的妻子這幾天時而清醒,時而又回到了過去。二月紅心痛,卻知道丫頭還算開懷。她大概清楚,所以總是笑著。不清醒的時候,也喊他哥哥。
二月紅是她的全部,殊不知她之於二月紅,同樣如是。
陳皮如今還住在府裡,戾氣沒那麼重。二月紅從丫頭房間出來時,他曲腿正坐在坐凳欄杆上同樣看雨發呆。
見人出來,他立刻喊了一聲:“師父。”
二月紅關門的動作一頓,點了點頭。問:“什麼事?”
“昨天佛爺官邸來了客人,如今在八爺府上。”
二月紅大概猜了一下,說:“張家人?”
“是張海桐。”陳皮站了起來。他身量要比二月紅矮些,氣勢卻不輸。這些年走南闖北,他身上原本的凶氣有所收斂,平白多了許多上位者的氣息。當了這麼多年瓢把子,長進不少。“許多年前,扮田中涼子那個。”
張海桐離開後,九門中人無一不知田中良子的下場。
背脊骨有一段是一段都碎了,整個人如同爛泥一樣趴在地上。最後被自己人砍了頭,死狀淒慘。倒是她身邊那個叫惠子的日本女人得了善終,不知道是自己逃走的還是被張海桐刻意放走。
直到今日也沒有確切消息。
不過一個普通日本人,想要在那樣的年代活下去也很艱難。以鬼子的喪心病狂,一位年輕日本女性被抓到估計也沒什麼好下場。
說到這裡,陳皮和二月紅才恍惚想起他倆都沒見過張海桐的本來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