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叔,我大概還沒有修成。”
他修道,最知道生死自然,乃是順應天命。
然而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會不難過?
他和小張回來的時候,大抵還在想這次出遠門,回去了還能見一麵。迎接他的卻是張海客早已經知道的噩耗。
張勝安讓他帶著所謂的信件回來,其實隻是給他一個名正言順離開的借口。他們都是老人了,也回不來香港。死在生長的地方是求仁得仁。
卻不好連累孩子跟著一起送命。
就像跟著一起回來的小張。張勝安說過,這是個很乾淨的孩子。
當時的張海桐看著他,那個時候張千軍眼睛裡的情緒像一塊劃不來的霧,蓄在一起卻沒掉出來。
大人的眼睛是一片一望無際又窄小無比的海,兜住太多太多的海水。一眨,便風平浪靜。
那之後,張千軍每次空閒,就會回到老宅。那些廢墟在他眼中如同落地的紙錢,化成灰燼,又從裡麵長出熾烈的紅梅。
如張勝安遺言,他沒有收屍,也沒有立碑。隻是帶回來一株紅梅,栽在院子裡。
張海桐回來前,張千軍又去了一次東北。因此他問自己是否回東北時,張千軍沒否認。
“成習慣了,不去總覺得少點什麼。”張千軍的目光落在張海桐身上。他還是那麼年輕,那張臉看起來像是應該被自己照顧的身份。
現在想起來,他都有點恍惚。比如當初竟然是這樣一張臉讓自己如此安心。一個年輕的,身形並不壯碩的青年。
張海桐感覺張千軍的目光落在身上刺撓,跟透視眼一樣。他想了想,說:“超能力不是這麼用的吧?”
張千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無法自主控製。就像某些動物天生的超強動態視力,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插科打諢過去,張千軍認真道:“桐叔,你胃部的問題比之前嚴重了一點。”
“那你的眼睛能看出來我還能活多久嗎?”張海桐語調輕鬆,好像早就看淡生死一樣。
“不能。”張千軍非常誠實。“但是以你們那種體質,再活半個世紀說不定也行。但是怎麼活,生命質量怎麼樣,完全說不準。”
畢竟躺在床上也是活著,隻要有一口氣也是活著。張千軍感覺自己這個能力非常神棍,有點封建迷信。事關人命,他確實不敢說死。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張海桐語氣平淡,好像不是說自己的身體一樣
“你這樣是否太草率了?”張千軍滿臉不讚同。“胃病並不是特彆難治療的病症。如果你願意,以張海客跟你的關係,他肯定會想儘辦法讓你活。”
張海桐把扣在桌子上的杯子擺正,往裡麵倒了一些熱水。在等待白開水降溫的過程中,他對張千軍說:“我有一種預感,我的病這個世界的技術和藥物都治不好。”
聽起來好像很玄幻。
事實上確實玄幻。
但人對自己身體的感知很敏銳。張海桐能感覺到,所謂的胃病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疾病。
如果是上一世的張海桐,肯定會笑這一世的張海桐封建迷信。但這一世的他什麼玩意兒沒見過,不科學才是常態。
張千軍立刻搖頭。“這種事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已經跟海客長老講過,他或許正在考慮這件事。”
張海桐:“……我覺得我應該出任務了。”
“諱疾忌醫並不是個好習慣。”張千軍非常冷靜,說出來的話倒是一句比一句離譜。“不然我就告訴張海樓他們,哦對了,還有海平叔。你也不想海平叔抱著你嗷嗷哭吧?”
好壞的說話方式。
張海桐大腦放空一瞬,回神之後又問:“現在安排檢查已經不流行詢問患者意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