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你要去哪裡?”
張啟山心情似乎不錯,畢竟二月紅這樣的人,是不會問他去哪裡的。因為他知道問了張啟山也不會說,廢話一句,沒有意義。
但吳老狗不一樣。他不是不明白,他就是想問。總覺得多問一句,比什麼也不清楚要好的多。哪怕是騙人的,之前也是個結果。
“你這樣的人,有了後代也會是你這種性格,不會累嗎?”張啟山問。
“這有什麼?隨手的事而已。你總不能又誆我,說你最好趕緊滾蛋。太可惜了,我在杭州成家立業,已經紮根,不能滾蛋了。”
吳老狗說完,兩個人都開始笑。張啟山已經很久沒有開懷過,似乎在這裡格外暢快。其實過平凡的日子並不是不好,隻是有些人的血液裡流淌著不甘,永遠不會止步於平凡。
笑聲漸漸停歇,張啟山說:“會,我會累。所以我打算和新月回一趟長沙。”
“長沙?”吳老狗對這座城市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想起來時也隻有喧囂的街道和擁擠的商攤,還有潮熱的夏天。記憶裡的長沙已經變成曆史書上的一頁,回憶起來也隻是一個“舊時代”概括。
什麼熱血啊,風流啊,亦或是江湖義氣,都已經遠去。人老了,好像看什麼都如此平淡。
“對,長沙。”張啟山點頭。“我在那裡的日子,是當前年紀的一半還要多。”
“我老家在東北,後來為了前程奔波到長沙。大多數時光都在那裡,所以想回去看看。”
“不過那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老八的鋪子,半截李的府邸。連黑背老六他婆娘打麻將的鋪子說不定都沒了。”
“我當年的府邸或許也是一樣。”
張啟山抬頭,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從打開的窗戶外飄灑進來,落在乾淨的柚木地板上。
這些地板到了一定的期限就會更換,以免生黴影響美觀,從而壞了生意。
就像滾滾向前的曆史,站在時間長河的岸邊觀看,總是新人換舊人。
吳老狗忽然說:“佛爺說話,突然老氣橫秋的。怎麼就認命這麼快。”
張啟山並不氣惱,他年輕時候覺得養氣功夫就很好,向來喜怒不形於色。若是在他臉上看出凝重,那說明事情真的很嚴重。
“你家老大快結婚了吧?年輕氣盛的狗五都要當爺爺了,我老氣橫秋幾句,還礙著眼了。”他手指叩著茶蓋,發出叮叮響聲。如同簷下落雨。
“佛爺消息真靈通。”吳老狗沒理會他後麵那句微妙的語氣。轉而問:“來都來了,吃過酒再走吧。”
南方許多地區,西到四川,東到上海都有“吃酒”的說法。吃酒,就是參加婚宴喝喜酒。
“來都來了,酒肯定要喝的。九門裡的小輩能像你家這麼安穩的著實少見,狗五,你比大多數人都審時度勢,能有你這樣氣度的人,太少了。”張啟山好像很羨慕。
吳老狗:“不過是見好就收,及時止損罷了。佛爺,你知道我的,向來沒想過要太多。”
“不貪,很難。”張啟山吐出四個字。“老八也不貪。可是太膽兒小,有時候又膽兒太大。能像你這麼平均,更難。”
“佛爺怎麼誇人像罵人。”吳老狗狀似不滿。
張啟山瞥他一眼。“你難道不知道我說話的語氣?”
吳老狗樂了。“好吧,好吧。”
“一月後,我仍在樓外樓恭候佛爺大駕光臨。我家夫人也許久不見尹夫人了,還請佛爺屆時攜夫人赴宴。”
吳老狗用詞講究,這是從前請人的官話。口頭請過,主人家允了,才會送請帖過去。這是一種尊重。哪怕在紅事上大多人不會拂麵子,但流程是流程,意義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