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芊從小到大,生活的世界裡隻有鮮花、掌聲和奢侈品。
她知道世界上有窮人,但那隻是一個模糊而遙遠的概念,就像電視新聞裡的一個符號。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近距離地,觸碰到一個被資本碾壓得粉身碎骨的家庭的悲慘境遇。
那不是符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支離破碎的家,是一日三餐的掙紮,是看不到希望的明天。
“後來,有個叫張奇的好心律師,願意免費幫我們打官司。”陳大爺在一旁補充道,聲音裡帶著憤慨,
“張律師是個好人啊,為了我們的案子,跑前跑後,搜集了很多證據,眼看就要有希望了。可就在開庭前一個星期,他……他出了車禍,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張奇?”陸芊芊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個名字,她也聽大哥提起過!
原來,這就是那個案子的當事人!
“可不是嘛!”趙大姐用粗糙的手背抹著眼淚,
“現在我們是徹底沒指望了。醫藥費一天天在漲,家裡的積蓄早就花光了,親戚朋友也都借遍了。要不是有社區食堂和你們這些好心人幫襯,我們娘倆恐怕早就餓死了……”
後麵的話,陸芊芊已經有些聽不清了。
她的腦子裡一片轟鳴,眼前是趙大姐那張被淚水和歲月刻滿溝壑的臉,耳邊是床上病人微弱的呼吸聲,鼻腔裡是那股濃得化不開的中藥味和貧窮的黴味。
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著震驚、同情與滔天怒火的情緒,像火山一樣在她胸中噴發。
原來,在京州這座繁華都市光鮮亮麗的表皮之下,隱藏著這樣觸目驚心的黑暗和不公。
原來,那些在父親和叔伯們口中隻是一個數字、一個利潤點的商業項目背後,是無數個像老張一樣,用血汗甚至生命在堆砌,卻被隨意拋棄的代價。
原來,她身上一件衣服、一個包包的價格,就足以讓一個這樣的家庭,在絕望中看到一絲生機。
她第一次,對自己過去那種揮金如土、理所當然的生活,產生了強烈的質疑和一種莫名的羞恥感。
……
回陸家莊園的路上,陸芊芊一言不發。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敢多問。
車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高樓林立,霓虹閃爍。
可這一切落在陸芊芊的眼中,卻顯得無比刺眼和虛假。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裂痕的一邊,是她過去所處的、被精心打造的、不識人間疾苦的金色牢籠;而另一邊,是她今天才窺見一角的、充滿了掙紮、血淚和絕望的真實人間。
回到家,她甚至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去衝個澡洗掉一身的疲憊和油煙味,而是徑直走向了二樓的書房。
“咚,咚,咚。”她敲了敲門。
“請進。”陸沉淵沉穩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陸芊芊推門而入。
陸沉淵正坐在巨大的紅木書桌後,看著一份文件。他抬起頭,看到是陸芊芊,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眼前的妹妹,和平時不太一樣。
她沒有抱怨,沒有撒嬌,那雙總是帶著幾分嬌蠻和任性的眼睛裡,此刻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複雜而沉重的情緒。
“大哥。”陸芊芊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嗯。”陸沉淵放下文件,身體微微後靠,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
“我今天……去給一個叫張師傅的工人送飯了。”陸芊芊的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似乎在極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他之前是盛天地產的工人,從樓上摔下來,癱瘓了。盛天地產卻推卸責任,不給賠償。他們家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
她一口氣將事情說完,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眶也跟著紅了。
“他們太可憐了,大哥。”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哽咽,
“那家公司,盛天地產,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壞?那是一條人命啊!他們怎麼可以就這麼不管了?!”
這不再是過去那種為了索要禮物而裝出來的委屈,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純粹的憤慨和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