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奇大聲應道,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見證雷霆之擊的興奮與期待。
……
與此同時,城郊的一棟僻靜彆墅,那間被塵封了近二十年的畫室裡。
樓夢玲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一張蒙著白色防塵布的巨大畫架前,已經許久未動。
自那日在私人會所與陸若溪見過一麵後,女兒那一句禮貌、標準,卻又疏離得如同隔著萬丈深淵的“您好,夫人”,就如同最尖銳的冰刺,日夜不停地紮在她的心上。
她知道,所有的道歉,所有的淚水,在那被偷走的、長達十八年的空白歲月麵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廉價且無力。
她瘋狂地想靠近那個孩子,想拚儘一切去彌補,卻又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不知該從何做起。
那個懦弱的、隻會在悔恨中哭泣的自己,恐怕隻會讓那個堅韌得令人心疼的女兒,感到更加困擾和不耐。
直到今天,她鬼使神差般地,推開了這間塵封已久的畫室的門。
午後的陽光透過傾斜的玻璃屋頂,溫柔地灑下,空氣中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翻飛起舞,也照亮了她那段同樣蒙上了厚厚塵埃的過去。
在成為外人眼中雍容華貴的陸家夫人之前,她是京州大學最年輕、也最富才情的美術係講師。
她的畫,曾被譽為“充滿了生命與靈魂的光”,是無數藝術愛好者和收藏家追捧的珍品。
可是,為了那個不愛她的丈夫,為了那個她以為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的家庭,她親手放下了畫筆,也將那個閃閃發光的自己,一並鎖進了這間畫室,一鎖就是二十年。
如今,夢醒了,人也該醒了。
樓夢玲伸出手,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緩緩地、鄭重地,揭開了蒙在畫架上的那層白布。
動作很輕,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白布滑落,露出了下麵一張空白的畫板。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畫架上積起的一層薄灰,目光從最初的迷茫、痛苦,漸漸變得清澈、堅定,最後,燃起了一簇久違的、名為“自我”的火焰。
她要重新拿起畫筆。
這一次,不是為了取悅誰,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
隻是為了找回那個曾經肆意揮灑色彩、靈魂自由飛揚的樓夢玲。
或許,隻有當她不再是那個隻會哭泣的、需要兒子庇護的懦弱母親,而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的、擁有自己事業和光芒的女性時,她才有資格,真正地、平等地,站在女兒的麵前,對她說一句:“若溪,媽媽回來了。”
樓夢玲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畫室,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她翻出一個許久未曾撥打、但始終存在通訊錄裡的號碼。
京州大學美術學院,陳院長。
電話接通後,她用一種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靜而堅定的語氣說道:
“陳院長,您好,我是樓夢玲……對,是我。冒昧打擾,是想問一下,咱們學院現在……還招人嗎?”
……
京州大學,總圖書館。
三樓的閱覽區安靜得能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陸若溪正全神貫注地沉浸在一本關於“黎曼猜想”的德文原版學術著作中。
對她而言,這個由數字、邏輯和猜想構成的純粹世界,是隔絕外界一切喧囂與紛擾的最好避難所。
忽然,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來自陸沉淵的消息。
她拿起手機,解鎖:
母親決定重返京州大學,重新執起教鞭,目前正在辦理應聘美術講師的相關手續。
陸若溪握著書本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清冷的目光越過厚厚的書架,望向窗外。
圖書館前的林蔭道上,幾個抱著書本的學生正三三兩兩地笑著走過,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他們年輕的臉龐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片刻之後,手機再次震動,陸沉淵的第二條消息緊隨而至:
她想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或許……也想離你近一點。
你不用有任何壓力,一切隨心即可。
陸若溪看著那條信息,清澈的眼眸裡,浮現出一絲難以言說的、極其複雜的漣漪。
像平靜的湖麵,被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
她沒有回複,隻是默默地將手機重新鎖屏,放回了口袋。
她重新將目光投向書本,但這一次,那些冰冷、嚴謹的數學符號背後,仿佛也悄然染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屬於凡塵俗世的煙火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