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薯的香甜,彌漫在冰冷的空氣裡。
她掰開一小塊,放進嘴裡。
很甜,一直甜到了心裡。
那一點點甜,讓她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結滿冰霜的心。
有了一個,小小的溫暖的角落。
但她不敢停留。
她迅速地吃完,然後,翻開了課本。
窗外,是無邊的,濃重的黑夜。
窗內,那盞十五瓦的燈泡,發出微弱卻執著的光。
照亮了書本上的公式。
也照亮了女孩眼中,那個從未動搖過的唯一的目標。
京州大學,那是爸爸從小就告訴自己,以後要去的地方。
那個少年的善意,是寒冬裡一小簇溫暖的篝火。
她會感激。
但她不會,為它停留。
她要去的,是遠方。
一個沒有張翠蘭,沒有安河縣的遠方。
爸爸說,在那裡,就能坐在亮堂堂的屋子裡,過好日子。
……
時光,就在葉若溪的辛苦勞作和繁重學業裡,
在張翠蘭的時不時的夜不歸宿中,
以及,在鄰居家少年笨拙的善意中,
悄然流淌而過。
中考成績,出來了。
葉若溪。
這個名字,再一次刻在了所有人仰望的榜首。
全縣第一。
比第二名,高出了整整五十分。
這個分數,在安河縣的曆史上,從未有過。
據說,可以學費全免進入安河一中!
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進了城中村的每一個角落。
有人羨慕。
有人嫉妒。
有人說,葉家那個孤僻的丫頭,是文曲星下凡。
張翠蘭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正在市場裡,為了一毛錢的青菜,和菜販子吵得麵紅耳赤。
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驕傲。
是憤怒。
一種計劃被徹底打亂的,無能的憤怒。
她扔下手裡蔫巴的青菜,氣衝衝地回了家。
家裡沒人。
葉若溪還在學校,等錄取通知書。
張翠蘭在那個又小又破的屋子裡,來回踱步。
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
她的計劃,很簡單。
葉若溪初中畢業,就讓她去南方打工。
女孩子,十五六歲,正是好年紀。
進工廠,每個月寄錢回來。
或者,趁著年輕漂亮,說個好人家。
彩禮,至少能要個五六萬。
有了這筆錢,她就可以把這個破房子翻新一下。
可是現在,一切都毀了。
安河一中。
學費全免。
這意味著,她不僅未來三年,都彆想從這個“賠錢貨”身上,拿到一分錢的回報。
還要繼續,白養她三年。
供她吃,供她住。
一想到這裡,張翠蘭的心,就像被螞蟻啃噬一樣,又疼又癢。
她衝進葉若溪的房間。
她看著那張,被葉若溪擦得一塵不染的桌子。
上麵,整整齊齊地碼著一摞,比她生命還重要的破書。
怒火,燒得她失去了理智。
她伸出手,一把將那些書,全部掃到了地上。
“讀!讀!讀!”
“讀這些書能當飯吃嗎!”
“我讓你讀!!!”
她還不解氣,抬起腳,狠狠地,朝著那些書本踩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
仿佛踩的不是書,而是葉若溪那張永遠平靜得讓她厭惡的臉。